等花不识和庾江宁聊完王祥甫案和楚州赈灾的细节,已经是下半夜了,花不识盯着庾江宁喝了三大碗苦药,才大发慈悲地放人回房。
且说庾江宁这趟楚州之行,本就是强撑病体勉力为之,一路颠簸不提,只说他为了保证气色,路上连用虎狼之药这一条,就已经让他羸弱的身体不堪重负。
庾江宁原想着浅睡一刻,便起来把宗卷看完,谁成想他刚一沾床,整个人便睡死过去。
他这一睡就是两天。
这天,天将明未亮的时辰,庾江宁半梦半醒间听到管家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怎么了?”
“大哥儿,老爷叫你过去。”老管家推开门。
“什么事?”庾江宁下了床,趿拉着鞋,蹦跳着去勾桌上的衣裳,“这么急。”
“临安乱了!”老管家伺候着庾江宁穿衣。
“怎么回事?”庾江宁瞳孔一缩。
“听说是灾民闯城。”
“灾民?赵宜亭不是在楚州坐镇吗?” 庾江宁手忙脚乱地系着腰带,“哪儿来的灾民?”
“荣王殿下昨天就回来了!”
听了老管家的话,庾江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多久,当下顾不得梳洗,一阵风似的出门。
这时候,远门突然响起拍门声,极重,极快,噼里啪啦,雨打荷叶似的,老管家的脸霎时白了,庾江宁立在廊下,握着头发听了一会儿,脚尖一转,循着声音过去。
“搬梯子来。”
等上了墙,庾江宁才知道临安涌进来多少流民,乌泱泱的,潮水一样,涨满了临安的大街小巷,而负责戍卫京畿的禁军竟然一个也无。
“反了你们!”
禁军大营里,郭荣看着面前懒散的兵将,气不打一处来,说话时,他的唇在颤着,连带撑腰的手都在抖。
“殿帅息怒。”
士兵们嘴上告罪,脸上却没多少惶恐的意思,各自三五成群,歪斜站着,有几个甚至连甲都没披,就抱着头盔,站在寒风里打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郭荣一边走,一边愤慨地说,“朝廷待你们不薄!”
“先发饷吧!”有人起哄。
“没饷说个狗屁!”有人附和。
“俺早都告假了!”
“俺头疼,俺也告假!”
“俺腿疼,俺也告假!”
“俺腰疼,俺也告假!”
“去球吧,你少往娘们窝跑两回,你就不疼咧!”有人大声反驳。
“信球!谁胡咧咧,你出来!看俺不打死你!”
两人对骂不停,惹得兵油子们哄笑起来,校场弥漫着快活的气息,唯独郭荣脸色阴沉,一点笑模样也没有。
流民在临安乱窜,可他堂堂枢相,一任殿帅,却在关键当口调不动兵,往小了说,这是失职,往大了说,这是无能,那帮谏官的唾沫星子非得把他淹了。
正当郭荣胡思乱想之际,校场上突然涌进来几百甲兵,紧接着便是一阵威武铃响,许多人都看清了那匹白马,以及马上那人。
“薛大官。” 郭荣惊呼。
原本懒散的禁军都齐刷刷地站直了。
薛璠不下马,头也懒得低:“官家,枢密院,都省,都要咱来问郭太尉一句话,临安城里造反的刁民,已经要把门相宅邸拆净了,你这兵,是调得动,还是调不动?”
“调得动!”郭荣旋即转身,提着马鞭怒叱一众莽汉,“要钱?好!裴霖!”
此言尚未落音,裴霖便领着殿前司众班直抬来二十几口木箱,用刀斫开大锁以后,将木箱蹬翻在地,金银珠宝流淌而出,眨眼没了裴霖靴面,转瞬堆成一座小山,一众军汉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拿头盔捞!捞多捞少,看自己的本事!”郭荣踩着木箱,环顾左右,恶狠狠道,“可拿了老子的钱,就得给老子办事,认吗!”
一众军汉轰然应诺,接着便是蜂拥而上,争金夺银的戏码,马上,薛璠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缓缓道:“郭太尉,咱有句忠告。”
“请薛大官赐教。”
“荣王殿下是临安尹,门相是三朝元老,他们要是有三长两短,临安,非得杀个人头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