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事司办事官厅,隐匿于松柏林间一座坐北朝南,白墙黑瓦绿檐柱的三层小楼之中。
自高宗朝南北议和以来,此处便荒废了。
直到门相斗倒章邦昌,将其羁押于此之后,这座小衙门就逐渐成了犯官的“冷宫”。
贪墨案东窗事发后,户部主事王祥甫就一直被关押在此。
月上中天,王祥甫却没有睡,只是箕坐在床上假寐。
这时牢房外通道里又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哗啦”声音。
王祥甫睁开眼,却不认得面前的少年。
“郎君是?”
“睡你的。”
庾江宁摘了披风扔在桌上,随即按着扶手,慢慢地坐进圈椅,闭上眼,再也不说话了。
直到三更鼓响,庾江宁才睁开眼,然后抓起那领披风,径自出门而去,仿佛他真的只是来此小憩,打个盹儿而已。
“见过王祥甫了?”
“嗯。”
花不识靠坐在椅子上,两眼微睁着:“如何?”
“处变不惊。”庾江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难缠。”
“先喝口水,掺了蜜的,对你嗓子好。”
“我一定撬开他的嘴。”庾江宁匆匆抿一口水,“老师放心。”
“我听底下人说,你这一路服了不少虎狼药?”花不识望着庾江宁,语气温温柔柔的,“有这事?”
“有。”庾江宁把头低了。
“胡闹。”花不识的语气难得重了,带出点宰执的威严,“竭泽而渔,非得把那点精气都糟践了?”
“老师……”庾江宁站起来。
“谁也不是铁打的,困了就要睡,饿了就要吃,累了就要歇,这是天理,逆天而行,早晚害了你。”花不识摆手,“坐吧。”
“是。”庾江宁默默坐了回去。
“楚州安排妥当了?”
“妥当了。”庾江宁抬起了头。
“那不在楚州歇着?”花不识笑笑,“七八百里,你不累,马都要累死了。”
“天一亮,燕招讨就要登程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盯死楚州,学生的行踪就藏不住了。”庾江宁也笑,“被人瞧见,学生岂不是白跑一趟。”
“王祥甫怎么审,可想好了?”
“没。”庾江宁摇摇头。
“王祥甫此人,进士出身,文采平平,逢迎钻营却是好手,章邦昌得势时,以其妇自居,得以超晋八阶,从此做了吏部天官,此后卖官鬻爵,号称‘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花不识走到书架前,从里面拿出一叠宗卷,“彰武元年,更是买卖考题,东窗事发后,拟斩监候。”
庾江宁接了宗卷,眉头微动:“这样的人,还能出仕?”
“王祥甫下狱后不久,谏官突然弹劾章相写反诗。”花不识坐回躺椅,慢慢说,“借着此事,法司开始彻查章相,果真查出不少腌臜事,随着章邦昌罢相,王祥甫也由斩监侯改判流三千里,永不复用,推动此事的就是门相。”
庾江宁愣了一瞬:“王祥甫出卖了恩主?”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花不识淡淡道,“章邦昌罢相后,按律流琼州,半路为盗所杀,其后三五年,门相以王祥甫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为由,将王祥甫赦回,改任户部主事,那时我任制诏,他的动迁文书还是我拟的。”
“如此说来,王祥甫目下是门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