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女唇角微扬,朝着太子的方向轻声道“太子明鉴,本王如今目不能视,形同废人...”说着抬手轻抚眼前白阿芙蓉,“这般模样,又如何能...能强人所难呢?”语气凄婉,却字字诛心。
“你...你...”无忧郡主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一时语塞。她猛地一跺脚,提起裙裾转身就跑,珠钗摇曳间已冲出殿外,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在廊间回响。
阿蒲女一抹讥诮的笑意自唇角漾开,转瞬即逝。他低垂头,心中暗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今日也该长些记性了。’再抬眼时,已是那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仿佛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狡黠,不过是旁人的错觉。
“殿下明鉴...”阿蒲女忽然跪坐在地,青丝散乱着滑落肩头,颤抖的指尖攥住太子衣摆,“我病体未愈便遭此横祸,不过闭门静养,怎料...”转向太子方向,“我这闲散王侯的虚名,也不过如此。”
他忽然松开手,踉跄着扶榻起身,素白寝衣滑落半肩"今日既蒙此冤,倒不如..."话音未落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恳请殿下开恩,允我回阿蒲山了此残生罢!"
“急着回阿蒲山作甚?”他撩袍落座,玄色锦袍拂过榻边金丝软垫,“莫非是去找旧情人?”指尖叩着紫檀雕花榻沿,忽而倾身逼近,“留在本殿身边,难道委屈了你不成?”
见他不语,声线陡然转柔“若再有不知死活的来扰你清净...本殿倒要看看,这天下谁敢动我的人。”
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方才满室剑拔弩张之气,此刻竟在他抬手勾起她一缕青丝时,悄然化作绕指柔。
阿蒲女脊背冷汗涔涔,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被毒蛇盯住的幼兔般僵在原地。他分明感觉到太子语气中的阴鸷,那句"回阿蒲山"竟似投石入潭,激得他周身戾气翻涌。难道,他已经知道葵之和孩子们的事情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让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阿蒲女喉间咽下腥甜,心中忐忑不安,生怕会因此再次招致惩罚。“呵呵~泽郎惯会取笑人,我怎么可能会去阿蒲山找旧情人呢?在阿蒲山时,我都是独来独往,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仆人,便再无其他人了……”他表面上极力维持着镇定,但内心实则已如乱麻般纷扰不安。
“也是,我查了许久,发现那个鬼女似乎从未去过阿蒲山。那么,她究竟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吗?”他直接挑明了说,阴狠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阿蒲女,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殿下这可冤枉人了。”他轻笑一声,“自打回阿蒲山,每日不过对月独酌,与松柏为伴,何曾见过什么旁人?好了……太子殿下,我们别提旁人了,多扫兴啊!”说着,他拉了拉太子的衣角,试图转移话题。
他心中暗自庆幸,大呼一口气‘幸好没查出来,真是吓得我心惊胆战,骇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呵,既不愿说便罢。纵是金丝雀入了笼。这副身子骨既在孤掌心,心头那点念想也插翅难飞,可懂这道理了?”太子指节轻叩檀案,青玉扳指撞出脆响。
“知晓了,我满心满眼皆系于你身上,可偏偏总总有蝇虫作祟,在我耳边聒噪,扰我心神。我真想将它们驱除,斩草除根,却又苦于找不到源头。后来啊,我终于发现了,你猜怎么着?原来是那屋外的那丛紫苜蓿,虫豸啮叶生瘴,夜夜嗡嗡如鬼语,扰得枕席难安。”葱指在太子掌心画着藤蔓纹,“若能请动殿下金刀玉斧,除了这惑人妖藤,方是清净长久之法呢。”
太子望了望窗外,只见寥寥几只蝴蝶翩翩起舞,并未见蚊蝇踪迹,但他仍说道“好,既生了虫豸,明日便差人烧了那丛野苜蓿,如何?”显然,他已经明白了阿蒲女的言下之意,无需他再多言。
“多谢泽郎这般怜惜,只是这样一来,我岂不成了那折花的恶人?这样做真的妥当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或者耽误了你的正事呢?”
“莫慌,待我将那丛苜蓿连根除去便是。这缠人的草茎,唯我知晓如何斩草除根。”他边说边将青瓷药盏在掌中轻转三周,待汤药温至适口,方执起錾银药匙。左手虚托着阿蒲女的下颌,匙沿轻点他唇角“且将舌尖稍卷,这汤剂自齿颊间入喉,便不沾那苦觉最甚的舌根。”
话音未落,琥珀色药汁已顺着匙柄的弧度徐徐滑入。他拇指不着痕迹地抵住盏沿,恰将最后一口苦汁隔绝在盏底“蜜渍海棠果早用井水湃过,此刻正沁着霜气。”话音里带着三分诱哄,从冰裂纹盏中拈起一枚晶亮的蜜饯,“含此一枚,任它黄连苦参,也化作喉间甘霖。”
他垂眸搅动瓷匙,乌黑药汁在青瓷碗中漾开涟漪,素白指尖扣住碗沿微微发颤“太子三思,姨母终究是血亲长辈。饶人一条路,自筑十丈垣;若将事做绝,恐断归舟渡。”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其能无怨乎?然则令堂慈心系妹,每遇纷纭辄以仆为梁柱,纵代受无妄之咎,亦甘之如饴。惟念他日奉茶高堂,侍奉双亲膝下,冬温夏凊奉羹汤。但求君怀明镜鉴,半生缱绻付丹诚。幸得青眼托终身,感君珍重胜瑶琼。妆泪盈盈凝笑靥,白首同归山海盟。”
“吾家小仙君,檀口含香妙语连珠,不过,关于姨母那根‘乱草’,我自有打算,定会处理干净,你不必担心,更不会牵连到你的。”
“嗯……我会好好调养身体的,争取来年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她低头绞着衣角,耳尖泛起薄红,端起药盏仰头饮尽。苦涩在舌尖蔓开的瞬间,忙不迭摸向案几上的青瓷罐子,含了枚桂花蜜饯。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他心头撩起涟漪。他指尖微微蜷起,蜜果子的甜腻气息在掌心洇开,喉结重重滑动两下,终是扯出个状若轻松的笑。“呵,不必急于一时。待你养好身子,何愁寻不着天医圣手?届时...孩子还会远吗?”语罢,指尖拈着的蜜果子已递到他唇畔,琥珀色的糖衣裹着果肉,映得他眸中光影流转。
“嗯,都听你的。”
“你瞧,你眉间都皱出小山川啦,不妨说出来,让我为你分担,一起想办法解决。”修长手指顺着她鬓角散落的青丝滑至肩头,晨曦般的声线里浸着晨露的温润。
“嗯~暂时想不到啦。”阿蒲女唇角漾起新月般的弧度,眼眶中的阿芙蓉昂扬着,右手无意识地绕着发梢打转,嗓音里带着蜜糖般的甜腻,让人听了心头一暖。
他的指尖抚上怀中人脆弱的颈脉,炽热吐息在阿蒲女耳后绽开一朵战栗的花“我的好阿蒲啊...”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嵌入他腰间软肉,像荆棘缠绕着即将凋零的盛夏。
“知道深渊里长出月光是什么模样吗?”轻笑着将鼻尖埋进他发间深嗅,暴起的青筋却在衣袖下蜿蜒成扭曲的河,“你每根发丝都沾着让我发狂的蜜糖,偏偏你能照见我满身淤泥,这样肮脏的我,怎舍得放走唯一的光?”
骤然收紧的臂弯将两人呼吸绞成濒死的蝶,他沙哑嗓音裹着血腥味的甜蜜“若是你胆敢逃离...”薄唇擦过他颤抖的眼睫,突然低笑出声"我豢养的恶犬,会一寸寸啃噬尽这副令我癫狂的骨血。”尾音却泄出几分颤抖的哀求,如同摇曳在深渊边缘的烛火。
蓦地,他忆起前几日在万祁山偶然获得的一枚玉牌子,其上巧妙地雕刻着游龙戏珠的精美图案,那玉牌子质地温润细腻,宛如凝脂,晶莹剔透,纯净无瑕,实乃玉中之上品,他心想,这样的宝物,用来配阿蒲女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枚玉牌子是我前几日在万祁山偶然所得的,不知你可否喜欢?”太子边说边将玉牌子递到了阿蒲女的手中。
阿蒲女把玩了一会儿玉牌子,笑道“这游龙戏珠的玉牌子,摸着质地如此细腻滋润,油脂性极佳,想必是上品的羊脂白玉吧!呵呵,哥哥你总是往我这儿送这些金贵物品,小心旁人会说闲话哦。”
阿蒲女纳闷,不明白太子为何性情转变如此之快,时而阴鸷冷冽,时而温柔体贴。
“就怕送得不够多,哪有人还会嫌多的?这是我送给自己屋里人的,旁人哪敢置喙?你安心拿着便是,无需存虑。”
“可这也太多了呀,自我们再次相见这几百年来,承蒙眷顾,所赐珠翠玉器之数,足以充盈十座藏珍阁,简直堆成了小山。都堆在藏室里积灰呢。再说了,待你登临天帝之位,自当有洛神仙娥相伴。紧着给我这么多好东西,实在是不太合适。”
太子擒住阿蒲下颌的拇指忽而转作蜻蜓点水,沿着她鼻梁勾出半阙嘲弄的弧,嗔怪道"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日月可鉴,你这薄幸的性子,倒不如天池豢养的三足龟通晓人情。刚想对你好点,你又开始使起小性子了。莫非是这几日我忙于公务,冷落了你,心生不满了?那便罚你,亲我一个,得憋不住了才许松开。" 话音未落,他便俯下身来,一个炙热而深情的吻落在二人唇齿之间,滚烫而缠绵。
梅花簇拥的窗外,树枝头上原本叽叽喳喳的喜鹊,见到他们如此缠绵悱恻的情景,竟也羞涩得纷纷躲进了自己温暖的翅膀之下,不敢再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