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徐已陌苦笑一声,神色旋即冷了下来,“我怎能离开!”
他若离开,那娘亲受的冤屈谁来洗?娘亲的仇谁来报?
“我得留下来,我要日日看着他们,我要将娘亲被折磨的痛苦和无助深深印在骨子里时时警醒自己……”他人的卧榻之侧,岂容自己酣睡!
徐已陌下颌鼓动,眸中盈盈,迸射出愤恨且坚定的光芒。
每一次,待他身上的旧伤好全之时,他就会犯错,让乡绅李砚再狠狠打上一顿。
每一次鞭子落于身上,必定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死去活来。
他恨自己的无能,他要切身感受娘亲所受的非人折磨,将娘亲所受之痛刻进骨子里,时时告诫自己要做之事!
“可是……”冯玉娆想说,不离开难道等着被那人打死吗?
但自认识徐已陌这些时日以来,她也摸到一些徐已陌的脾性,这人身上多少是有一些固执的!
且又亲眼目睹了那样残酷的一切,报仇便成了执念。
亦成了心结。
只是,何至于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冯玉娆深深蹙起了眉,眸底流露出阵阵哀切!无力!
看到冯玉娆那略带哀伤又关切的神色,徐已陌心下隐隐动容。
可想到乡绅府里那人的龌蹉心思,又觉实在讽刺,“何况,他要声名,又岂是轻易能摆脱得了的!”
看徐已陌那讥嘲的神色,再加上这段时日外界对他和乡绅府其他人的议论,冯玉娆便知他在乡绅府内受的屈辱、不公和折磨,是半点传不出府门的。
且为了不让他有能力威胁到他们,不惜把对付他娘亲的那些腌臢手段又故技重施到他的身上,再往死里虐打折磨于他,还美名其曰是为了管束他这个不孝子!
由此可见,乡绅府里的那两位不光心狠手辣,还极其伪善。
“可你一直这样……”冯玉娆愤愤,欲言又止。
她知晓徐已陌这样做无疑是在折磨自己。可她也知晓,一个人一旦有了心魔,又岂是他人三言两语所能劝动的!
“他这样的行径,难道官府不管吗?还是……”
冯玉娆不懂这个朝代的律法,但她猜想徐已陌必然也想过报官这个渠道,可为何没有成功,其中定然有隐情!
果然,徐已陌闻言笑得更加嘲讽又苦涩,“他是秀才,见县令可不跪。且当时就只有我娘一人生还,其余的人早已被他全部处决,所有的证据皆被抹灭……何况还是官商勾结,那时年仅六岁的我上何处去告?”
徐已陌没说,其实当时是有人去告过的,只是……
证据都被毁灭了,那……岂不是就任由他逍遥法外了?
那徐已陌这些年所受之苦算什么?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冯玉娆还是第一次见徐已陌露出如此凄然的神色,心中很是气愤!
若是在现世,像乡绅李砚的这种行为,当时的徐已陌在地牢发现时便可将事情闹大,通过传播让外界知晓。
若是救治及时,他母亲指不定还能救治回来。
如此一来,坏人很快便可受到惩罚,好人也可洗刷冤屈。
可这里毕竟不是现世,人生的悲惨又有多少是永不得见天日的!
元宵佳节,圆月当空,冰轮有光却无度,能照得清脚下的路,却化不去喉间的稠。
冯玉娆明明没将剩下来的那碗元宵吃下,但自泥巴小院出来回到家,一路上心口都闷闷的。
就好似将那碗冷却了的元宵吃了后全堵在心口上一般、凉悠悠又粘糊糊的,难受极了!
冯母和冯玉笙不放心冯玉娆,一直等着她回来。
可冯玉娆心里那股难受劲儿一直持续着,并未与二人多说什么,只打了声招呼便各自去安睡了。
只是这一夜,冯玉娆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如何也睡不安稳。
因睡得不好,冯玉娆翌日起来,眼睑下的两团黑青在越来越白皙的面庞下便显得异常明显。
冯玉骁黑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在娘亲和两个姐姐的脸上来回转悠。
一屋四人,除了小人儿冯玉骁,其余三人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三人面面相觑,冯玉笙不想被她们看到别开了脸,冯母却是秀眉微蹙,更加忧心起来。
因这二十年来在冯宝山手里讨生活的战战兢兢,导致冯母对周遭的一切动静都十分警惕!
虽然之前明里暗里来打听她们几人出处的那些人再没冒头,可她还是敏锐的觉察到暗处落于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知晓这段时日徐已陌那里定然不太平。
只是,近日冯玉娆没说起那边的事,店里也没发生什么,她便也没主动去问。
可自昨夜冯玉娆回来后不同以往的神色,使得冯母一晚上睡不着。
今日再看冯玉娆和冯玉笙如同自己一般的气色,终是让她彻底不安了起来。
冯母将煮好剥了壳的鸡蛋递给冯玉娆和冯玉笙,让她们热敷眼睑,也忍不住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