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头,胆大包天的女子大掌已然掐住沈观的下颚。
林妙生两指摁住他的两腮,力道之大,逼得他微微张了口,露出一点洁白后的一截湿红。
她甚至没来得及仔细查勘,烧得面容滚烫的沈观意识模糊,猫儿似的蹭了蹭她冰凉的手掌。
【怨气值-1,当前怨气值84】
脑海中传来久违的一道系统提示音,林妙生猛然瞪大了双眼。
在萧煜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她僵直后背,讪讪抽回了手。
怎么?怎么会?!
沈观不过是主动蹭了她一下,怨气值居然会下降!
饶是林妙生想破脑袋,也猜不透其中缘故,但她只知道一点——
为了怨气值,沈观不能死!
只是这人的身子,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极其罕见又霸道的毒,他体内存在好几种,哪怕是扁鹊华佗在世,只怕也得目瞪口呆。
且瞧着都不似短期患上的,积年累月下来,几种毒素一点一点扩散至全身腑脏,淤结于此人肺腑,貌似是忽然受了寒气这导火索,才会导致沈观突然昏迷咳血。
不知怎的,林妙生竟还没心没肺地松了口气,为她不必亲自下毒感到庆幸。
与他体内的毒素相比,她针尖那点毒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沈观的脉相时而强劲,时而沉伏,实在异常,不过她结合着原小说的内容,倒是能猜出一点。
原著上书,沈观此人武艺颇高,只是惯常不显山不露水,又要瞒过府中的其他人,于是饮下了奇药,将内力掩藏起来,使脉诊的医师不会诊出他超出寻常的武功。
喝药隐藏内力,这药她从前在阿婆的书籍中看到过,以为是传说,不以为意,眼下却是真真长见识了。
只是这药带来的身体损害怕远远大过其用处,因此更像是一剂毒药。
另外两种毒,她短时间也不能清楚辨析。
现下,只用银针封锁住经脉抑制毒发这一种办法了。
不过她身上唯一一根银针,还都是淬了毒的……
林妙生问道:“我需要银针,他这般常年发病,屋子里不会连根银针都寻不着吧?”
萧煜撇嘴,拿剑尖指着她一连后退几步,弯下腰十分熟稔地从角落搬出一个硕大的樟木箱子,一把将箱子踢了过去,停在妙生脚下。
一打开,完备的医具朗然入目。
里头有不少沈观常日服用的药材,其中不乏名贵的百年山参与黑犀角,还囊括了一系列粗细不一,用法不同的黄帝九针以及各种尺寸的金针银针一套。
“最好能有烈酒。”林妙生猛地想起这里没有消毒的概念,不忘补充道。
萧煜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没有那玩意。”
“也罢。”林妙生叹了口气,遂掏出一套银针。
其实无论是银针,金针,都没有前世现代一次性不锈钢医用针灸针来得好使。
金针太软,银针太脆,十分考验施针之人的手法。
再加上,她已经许久没有碰过针——
林妙生两只手指捻起一根银针,用烛火细细烤过,充作消毒杀菌,又使唤萧煜将人上身的衣衫给褪了干净,看着一副白瓷般莹润的皮肉,轻咬牙关难以下手。
小几上烛光摇曳,“毕剥”一声,爆开灯花。
林妙生眨了眨干涩的眼,入夜屋内视线昏暗,此刻便不得不屏息凝神,用手指摸索着准确的穴位以施针。
萧煜那个坑货又将长剑抵在她后脖颈上,她还须时刻保持警惕。
生怕他一个没抓稳,她人头落地!
林妙生手指在沈观上身游离,几乎将他半身穴位摸遍、摸透了,才从左起针,按着顺序将十根银针一一没入他体内,针针分毫不差。
烛灯越烧越短,第六针落下,沈观唇色乌黑,不见起色。
她额头沁出冷汗顺着面庞滑落,洇湿了眼睫。
缓缓落下最后一针,霎时一颗硕大的汗珠因她长时间低头而滴落,砸在她指尖上。
冰凉手指之下,身下人因疼痛而产生的颤栗逐渐停息,原先急促的呼吸也一点一点平息下去,变得平稳、绵长。
立竿见影,是从前邬祈治疗时远远没达到的效果!
萧煜深感惊异,一瞬间放松了对她的警惕,不再紧绷着神经,手上的长剑也缓慢从她颈上挪开。
他知自己理应道谢,但一想到自己适才与她剑拔弩张的状况,话语不由得停在嘴边,说不出口。
林妙生陡然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冷汗,向后退开一步,却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个人。
她登时被吓了一跳,“嗬!”
那男子男生女相,却不过分阴柔,他披散下来的青丝混着红绳打了几根小辫,耳边一对银耳环坠着羽毛状的白流苏。
他身上一席红黑蓝三色花纹的衣袍,袍角点缀着一圈细小的银铃铛,配色鲜艳秾丽,腰间挂着一个青莲底色的小药囊相当醒目,上绣一团乌漆墨黑的四不像,看着像只乌鸡。
此人脸上永远噙着一抹温润平和的笑意,很是和煦,可惜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眼见林妙生后脚踩着裙角要跌要摔,却也没有友善到伸手掺她一把,甚至退后半步。
好在林妙生自个勉强能站稳,没有摔得四脚朝天。
“鬼门十三针!姑娘的医术了得啊!”邬祈惊叹一声,“啪”的将手中一枚竹股烫花折扇合上。
原来,他早就到来了,只是她专注施针,一直没能察觉罢了。
林妙生没忍住多看了这位异域美人几眼,到底关注点还是落在沈观身上,状似随意道:
“这毒若不趁早解了,他怕是没几年活头。”
说罢,林妙生大马金戈落坐在罗汉榻的另一侧,没人招呼她,她便自己悠哉地斟茶,用起了茶点。
“邬祈,你怎么才来?!”
萧煜冲他吼道,就差没上手揪住那人的衣领。
“观摩姑娘施针一番,每一根针都落在我意想不到的位置,却又恰恰好封锁了毒素的扩散,实在惊叹此番技艺,故而没吭声打扰。”邬祈却不紧不慢地用折扇抵开他,笑着问:“这位姑娘的医术远在我之上,你是从哪招来的?”
“还能怎么来?自己走来呗!”萧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呛他。
“哦?那便不是自己人了。”
分明是笑着,林妙生却觉此人双眼浸着危险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