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话像大棍重击着胥衿诺的脑袋,她下意思地辩解道:“湎西王贪污倒卖官粮,死有余辜,私下处决已是给他留了最后的体面,至于您,我没想……”
话语戛然而止,她想起胥引虓下达这次任务时说的话,他说,“秦晋三朝元老,根系错杂,若其党羽无法清算,便是多留一天也是后患无穷,你且小心处理,他毕竟是朕的恩师,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想走到那一步。”
在上位者眼中,为臣者手握重权本身就是一种罪。
胥衿诺捏紧衣角,卸了肩头的力气,弓着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逼着自己承认这真相。王韬确实就是暗哨,也是他一句空口白话说沂南王谋反,沂南王府与贺家就被灭门了。
今天的她不就在重复着十多年前王韬做的事吗?
亲身经历,证据确凿。她的母妃、贺家兄妹还有符泽,那么多的沂南旧人他们苦寻那么多年有的甚至因此丢掉了性命要平反的冤屈,其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帮凶吗?
秦晋收回眼泪,并没有给胥衿诺太多沉溺自己思绪的时间。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帛片,递到胥衿诺面前,“这是两天前从北琥城寄来的。”
胥衿诺接过帛片,上面写着——东胡助凌王发兵北琥城,路星受伤被囚于越翎别院。
路星果然出事了。
路星消息,让胥衿诺凌乱的心弦瞬间平复下来,全部绷紧成一根绳,路星被困,贺聿入狱再加东胡起兵,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凌王勾结东胡,若消息属实必须立即禀报中都!”
秦晋道:“接到这份密信后,我立即派人送至中都告知了陛下,还有如今应该已在狱中的贺聿,他应该也收到了有关王韬线索的密信了。他是现在唯一能稳住北兴局面的人,身份没被证实之前,皇上不会轻易杀他。只是得知家族覆灭真相的贺聿还能心甘情愿效忠皇上吗?”
“你疯了,为了报复皇上,不惜毁掉整个启国,把所有人都当做你的棋子?”胥衿诺皱眉,真相应该大白,但不是现在。
秦晋端起茶盏缓缓抿了一口茶,说道:“棋局已开,覆水难收,只可惜老臣没有时间了……”
他话刚说完,嘴角便沁出鲜血,手中的茶水也打翻在地。胥衿诺这才注意到,他原本因生病而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嘴唇也有些发紫,像是中了毒。
“你怎么了?”胥衿诺起身到他身前查探。
秦晋举起因痛苦颤抖不止的手一把拽住近前来的胥衿诺的手腕,将一个竹制的信筒放到她手中,说道:“四王分权,相互制衡维系了启国近百年的太平,却也导致君臣离心,四境景象如何不用多说,其根源在何处身为臣子更不敢言,这第一步棋老臣已经为殿下下好了,东襄王府将任您差遣,请殿下执棋。”
老人神色怆然,令人动容。胥衿诺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挣开秦晋的手,将竹筒放回桌上,提醒他道,“王爷,我是皇上派来的旗子,你这盘棋对皇上似乎不太友好?”
或许父女温情早已不在,胥衿诺不得不承认依然对自己的父皇抱有幻想,在她母妃在世时,她真切地体会到过父亲的宠爱,至今记忆犹新,心有埋怨却也从未想过背叛。
秦晋勉力正了正有些歪斜的身子,将目光落在了胥衿诺腰间的钱袋上,东襄是路家的根本所在,在东襄上到高官显贵,下到流寇草匪,谁没收过从这个钱袋里出来的钱?
他自言自语道,“殿下来东襄半月,所展现的手腕着实让人惊艳,聪慧、隐忍,不管从身份还是性格来看,您都是个完美的执棋者,贺家那位姑娘眼光一直很好,这最后一把,本王跟着她下注。”
似乎是看出了胥衿诺的顾虑,秦晋又道,“殿下可见过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
胥衿诺摇摇头,她只见匪患肆虐,饿殍遍野,“启国也曾有过盛世的。”
“是啊……”秦晋感慨道,“臣便是在那盛世里长大,此后一生都为再见那盛世奔走,殿下信臣吗?”
胥衿诺眸光深沉,伸手靠近竹筒,人秦晋一死,东襄王府已构不成隐患,她接手残部为自己所用也无妨。
“我信你,这盘棋我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