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晴山谷。
雾气缭绕,碑林之间,有一个人影走来。
方祁单手执剑 ,雾霭之中也冷光乍见,“莫要往前再走,此地不是可行之地!”
人影上前,并不停。
方祁把剑举起,却见人影已至。
他把剑放下,“你杀气腾腾地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
林寒见他这副模样,怒从心起,恶言相向,“就是想来杀你的!你蠢得这样,自诩为武功高手,又不符其实,能被人把胳膊砍去!”
方祁不理人。走了。
林寒跟着他走到谷中处所。
他还未说什么来着,才一转头,就见林寒撇头,不住地哭,泪如断线的珠一样。
他又好笑又难过,“就是不想不愿看到你这表情,才不肯跟你说的。你还哭上了,”宽慰他,“行了,我不是还活着吗!等哪天我真死了,你再给我哭丧去。”
林寒本来拼命忍住,谁知见方祁越发不在意自己,泪也是越擦越多,“方祁哥!你怎么老这样子轻狂!”
得了他的埋怨,方祁无奈极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年纪小,我不笑话你,你把眼泪擦擦,等回来,我给他们几个一说,看你有几个脸够丢的!”
想到一件事……“你来了,山庄可有人守着?”
林寒止住了泪,点点头,“还有陈冬在。”
方祁又问,“那主子呢?眼下不知道什么人要杀主子,他身边可千万不能没有人护着。”
林寒乍听忧心如焚,“我……我一时担心你,我就来了,主子身边只有小柳儿。”
方祁倒淡定得多,“来了也好,我刚好有些话要跟你说,柳月手里有幽魂司,不必忧心。”
林寒这才松懈下来,见他肩头空荡,布条紧紧缠身,心中也难受得很狠,短短几月,他逍遥不羁的兄长成了这副样子,未尝不憾恨,“哥,胳膊还疼吗?到底是谁!我非得弄死他!”想起,前不久主子的婚礼独缺了方祁,那时候推脱说他在外面进行任务没回来,难免不是他一个独自养伤承受断肢疼痛。
方祁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一眼就看出来了,“有时候会。疼也没疼多很,比主子那时候轻巧多了。”他笑笑,“别说我了,咱们梨泉山庄如今树敌未知,即便有主子运筹帷幄,也不敢轻易放松,那群老东西,不定藏着掖着什么坏心思呢,一旦东窗事发,主子也掌控不了他们。”
林寒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你胳膊是他们砍的?”
方祁摇头,“不知道,谁恨我却只斩我一臂?要是他们,我早死了!不知道有什么阴谋,林寒,山庄此刻和黑虎山一脉同气,必定会有人寻仇,你须得躲明枪,防暗箭,事事留心,方能护住主子和山庄的安危。”
“会不会是七侠?”林寒担忧着他,没敢将谢瞻才在黑虎山遭到暗杀的事情说了。
“不会,不是他们的行事作风,单一个侯青有可能,但他成不了事!何况欧阳虹如今差不多要散功重修了!”
嘱咐了这些,方祁才问起:“无常如何?”
林寒蓦得拉长了脸,生气不说。
“算了,不说就算,我也猜到了。你怎么对他这么有脾气?人家可完全没得罪你!”
林寒又非常愤懑不平,眉头要挤死蚊虫,“你这么喜欢他,他不领情就算了,你受伤,他还不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哎,你可不许给他说!”
“那你就瞒死吧。”
方祁宽慰道:“陈冬也不知道,你别乱说,本来想,等到时机成熟,你们就都知道了,也不用我说了。”
第二日,就要撵林寒走,又定心交代着,“千万别张扬,遇着事情也别和梨泉山庄有联系,出门藏个拙,你是咱们山庄的底牌,凡事出其不意,才能一招制敌!”
林寒瞥瞥他,“你现在怎么变得和主子一样心眼那么多?”
“你把话说给他听去?”
林寒就走。
——
仙源古界山。
虽处北境,这地也算得上是清静之处,没被江湖沾染了纷争之气。
山体云雾缭绕,清明还未至,微雨已如丝如缕,青石板一路潮湿。
谢瞻与柳月并肩而立,两人皆是一身素衣,仿佛与这山色融为一体。
“你觉得将我围困在黑虎山的是哪门哪派?”
柳月轻叹一声,流露出一丝忧虑:“未必有派,主子,他们的行事风格狠厉准确,一波一波地前仆后继地,有仇似的不要命!早些年无常,方祁,现在又是主子,料想着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若不是咱们山庄谨慎,恐怕早已被灭门。”
谢瞻眉头紧锁,有几分沉重,冷哼,“倒赖不得七侠了!那教派遗徒呢?”
“除了一个梁门君两面三刀,他们可躲不过苏紫草的毒性!”
他步履慢慢,以往洞察虚妄的锐利目光也减弱消弭,左手搭腕,“送信给顾亭林。应该是他惹出来祸!”
“辰阳王殿下?不能吧?”
“就先送吧,让他先留个心眼。”
两人正陷入沉思之际,忽见一位老尼款步而来。她身着灰色僧袍,手持念珠,面容慈祥,正是清原师太。她见二人面色凝重,便上前问道:“为何在此唉声叹气?”
谢瞻拱手施礼:“叨扰多时,不知我夫人如何了?”
清原师太微微颔首,语重心长地说道:“宫主已无大碍,只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难好罢,多养些时日便好了。”
谢瞻闻言,心中一动,再次施礼,“师太不计前嫌,谢瞻倍感荣幸,多谢师太。”
清原师太微微颔首,“出家人不问俗世,这会子,宫主应该醒了,施主可去探望一下?”
见谢瞻状若为难,她叹息着,“何苦呢?”
见她离去,柳月也劝道:“主子,你若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夫人只怕心中芥蒂更重。”
谢瞻踏入薄雾之中。
——
蓝兔醒来,没见着人,更在一间素雅的卧房里,便知道他又舍她离去了。
心正冷着,就见谢瞻推了门,沉然而来。
此刻她便立刻闭上眼睛也来不及。
蓝兔坐起来,倚靠着床柱,拢了拢衣裳,才看到自己里外都换过了。
“醒了?可好些了?”谢瞻往她身边坐去,伸手就握着她的手,摸了摸脉。
蓝兔抽出手,一点笑容也不展,“你既然不舍我走,为何还要迷晕我?”
得见那些温情只存在记忆里了,谢瞻默然松开手,淡然处之,只是心中炙热,“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蓝兔又见他这副样子,冷怼:“什么是无关紧要的?我吗?那你应该把我丢在山里!可千万别坏了谢先生的大事!”
谢瞻心炙愈演愈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纵使我再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也绝不会把我的妻子留在荒郊野外。”
蓝兔拂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