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他还是挨上了。
感受到脸上麻木和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岑川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我想去峻玖寺。”
“必须今天?你看你脑袋上的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在医院定期复查呢,就刚才那一下,万一出个什么事,我怎么跟小姨交代,还有,你牛啊,跳车?这里是没车,要万一有车呢?!”
陈鸣被气的火冒三丈,接连举起拳头,又放下,打了岑川一拳头,他已经是冲动了。
“我回去,还能再出来?”岑川攥紧手中的佛珠,咧了下嘴角,眼中满是怀疑,直视着陈鸣问道。
“就是必须是今天是吧?”陈鸣反问。
岑川自嘲一笑。
明知说不通,何必浪费口舌。
岑川甩开陈鸣的胳膊,往山上走,可没走两步,却又被陈鸣拉了回来,后背狠撞在树干上。
岑川没再挣扎,倚在树上,静静看着陈鸣放屁。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憋着一肚子气,陈鸣弯腰替岑川拍打下鞋上的泥土,尽量放柔语气,让语气不怎么生硬:“检查完了,我陪你来,你先跟我回去。”
岑川静默。
顺从的穿上鞋,任由陈鸣拉着他走。
可没走出两步,岑川忽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陈鸣:“上次我不是临时有了工作吗?”
岑川:“我可以自己去的,还有今天,不能等我干完事再回去吗?”
说着,岑川停下脚步。
陈鸣也停了下来,松开了岑川的手。
他站在岑川前方,声音低沉:“你没完了是吧。”
岑川低头不语,听陈鸣继续道:“四年了,不管你行事多荒唐,我都忍着了,我尽我的能力,满足你,可,岑川,你不是三岁,你今年30了,你再闹说不过去了吧。”
岑川静默良久,直到陈鸣耐心快耗尽时,才道:“我就去上柱香。”
得,不知悔改。
被一股大力甩在地上,岑川并不意外,陈鸣并不是好脾气的人,能顺着他胡闹这么久,实在难得。
仰躺在地上,岑川看着茂密的树叶,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也就这时候,能觉的自己还活着。
裸露的胳膊上满是划痕,陈鸣看着岑川手臂上的新伤,皱紧眉头,上前,蹲了下来。
陈鸣动作轻柔,缓缓替他挽起袖子,生怕弄疼他,看着结痂的伤,心疼道:“又自残了,你说你这样,谁能放心。”
陈鸣捏着岑川的胳膊一寸寸检查,心中无比懊恼。
是他的疏忽,没把人看好。
陈鸣叹了口气,道:“病了,就好好治病。”
岑川知道他说的是精神病,一巴掌扇开陈鸣,一字一顿道:“我,没,病!”
一时无言。
半响,陈鸣笑了笑,哄道:“今天就先回去好不好,改天来,我改天再陪你来,我发誓,好不好?”
“……”岑川没有开口,低垂着眸子看着地上的枯叶。
陈鸣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每次压他回家都这么说,这次他是不会再信的。
以为他同意了,陈鸣一脸笑意的去扶岑川,可岑川并未动,反而挣开陈鸣的手,说道:“我不要,你先回去吧。”
“呵”
陈鸣气笑了,强忍着怒气,没跟岑川动手,一把将岑川拽起来,心中默念:这是自己的弟弟,打坏了没人赔,没人赔。
他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他呢?
心烦不已时,陈鸣看到了岑川手腕上的佛珠。
岑川这样,多半是因为信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看着佛珠,陈鸣心中的怒气像是有宣泄的地方,一把扯了过去,顿时佛珠散落下去,向四面八方滚去。
佛珠坠落在地,又猛地弹起。
岑川怔怔的看着,挣扎着要去捡,却挣脱不开陈鸣的桎梏。
一时气急了,转头一拳打在陈鸣下巴上,猛地将他推开,往后退去。
手撑在树上,岑川喘着粗气,眼神犀利的望向陈鸣。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拦他?!
陈鸣抹下嘴角的鲜血,冷哼一声,正要发怒,抬眼看到岑川此刻的反应,懵了。
那双眸,寒气逼人,布满杀意,加上岑川现在形象,似是亡命狂徒。
但陈鸣还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绝望。
他似在对他求救。
僵持良久。
岑川率先低下头,说道:“让我去吧。”
陈鸣还没缓过过神来,下意识回道:“不行!”
岑川听到这回答,笑出了声,眼泪不争气的流下。
积攒的怨气达到了顶峰。
岑川朝陈鸣快步走去,怒吼道:“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说什么都不信,你们不相信我,去信一个外人,他说的没错,我就是有病,不光有病还疯了,疯了!哥——!我是真坚持不下去了!你就让我去吧。”
说到最后,话里已是乞求了。
陈鸣心里泛起阵阵痛意,不明白岑川这样做的意义,在他看来,岑川只是分不清真实与虚幻,把梦中的世界当真的了。
喃喃道:“没想逼你。”
手刚要碰上岑川青紫的侧脸,却被岑川狠踹了脚。
岑川劲用的巧,痛的陈鸣半跪在地,半天起不来。
“哥啊,你知道吗?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说我穿越了,你为什么不信呢?我真的好难受啊,哥…”
陈凭的心在瞬间碎成无数块,心痛的让他喘不过气来,滑下的热泪,似在告诉他自己的无能。
他帮不了他弟弟。
岑川魔怔的看着刚驶过的峻玖桥,忽道:“其实,我刚才还真想过,我要是撞下这悬崖,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陈鸣被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看着眼神空洞,面无血色的岑川,陈鸣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如今真只剩一具空壳了。
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现在岑川身上给人的飘渺,随时会消失的感觉,格外真切。
岑川惨淡一笑,话锋一转,又道:“但我不会这样做,毕竟,我也不想让你们伤心。”
“去吧”,陈鸣垂着头,从地上捡起一颗佛珠,小心的捧在手心里,吹了吹,按奈住把岑川绑回去的想法,妥协道。
“放他出去,透透气,应该也有好处”,陈鸣心道。
见岑川没动,陈鸣又说:“你赶紧去吧,按你说的,上完香就回家,放心,我不跟着你。”
陈鸣想了,他要的是岑川健康快乐的活着,都惯了这么多年了,再惯惯怎么了,他可以赔岑川一起疯。
见陈鸣一脸丧气。
岑川心中抽痛,知道自己今天冲动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闷在心里。
陈鸣捡起地上最后一颗佛珠,抬眼,怔怔的看着岑川的背影。
陈鸣看的出神,百思不得其解,他那温温柔柔的乖弟弟去哪了呢?
脾性都变了。
还是说,他弟精神分裂了。
想到这个可能,陈鸣摸出手机,打算联系医生。
放岑川出去归出去,病还是要治的。
……
山中空气清新。
岑川一步步登上石阶。
心中有些怕了,担心自己变成那个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伤害家人,可刚才的某一刻,他承认了,他可能是病了,他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
这让他不得不想这个问题。
若真只是他病了呢?
那他呢?
也是幻想出来的?
不,不可能的!!
他是真的!!
不是幻想!!
岑川忽然感觉一阵胸闷,眼前一片漆黑。
原地缓了会儿,岑川抬脚,继续向山上走去。
上次来还是四年前,因事故是在峻玖山出的,怕家人担心,他再想来,也一直没来过这里。
可最近接他连做梦,梦中的他就在这等着他。
不管真假,他总要来看看。
风掠过树梢,簌簌响,似是首永久回旋的乐歌。
回荡在岑川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