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几乎黑透。
没等到白芷把话说完整,姜苡枝就连忙起身疯一样地往摄政王府冲。
崔思道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也立刻去追她。
摄政王府安静得不像话。
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起来,姜苡枝在门口向里望,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继续向里去,直到看见宋无渡垂下的手,看见他几乎苍白的面容。
或者说遗容——此时的他已经安详地闭上双眼。
他床边的人并不多,但已经是他世上所有的亲人。
姜苡枝只看了一眼,便转身跑出王府。
那时的崔思道才刚刚赶来,只来得及看见姜苡枝低着头从她身边跑过去。
“姜苡枝!”
**
宽广的桥上只有她一个人。
微小的雨滴足以在湖面留下踪迹,但眼泪却不能够。
姜苡枝撇着嘴揉揉眼睛,自欺欺人地将眼泪的来源归为回家无望的悲痛。
“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在意他人的目光,于是故意将声音放小,好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不那么像自言自语。
这次的她几乎是放声喊。
“你能不能和以前一样突然,”姜苡枝抽咽一下,“突然告诉我其实还事有转机任务没有完全失败啊......”
琉璃如她所愿开始闪烁,却迟迟才开始发出声音。
“可任务确实已经失败了。”
原先的眼泪刚流到脸颊,便又有新的泪珠滚下来,姜苡枝并不去管。
“我也认输了,他们注定是要be的。”
琉璃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后才重新开口,语气显得异常平静:“所以我要走了,我要去过我自己原来的生活了。”
“云依。”
这是姜苡枝最后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她原来的名字。
“你也好好成为姜苡枝吧。”
闪烁的光忽然变得持续,于琉璃内汇聚成几乎称得上明亮的蓝点。
姜苡枝看着蓝点逐渐变大,而后脱离;琉璃漂浮在空中。
之后骤然向湖中飞去,霎时消失在水面。
几乎是昏了头脑,姜苡枝想要阻止琉璃的离开,便不假思索地想要翻身到深不见底的湖中去。
忽然间,有人将她狠狠往桥面一拽。
她与身后那人一同重重坐在地上,因为有所缓冲,姜苡枝并没感觉到有多疼痛。
“你疯了!”
是陆云晟的声音。
他的手臂横过来,将姜苡枝整个人禁锢住,好让她无法挣脱开再去做什么跳河之类的蠢事。
“我算过了你是要活到百岁的命,那就一定是要到百岁的,若是违抗天命,你是要......”
话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下去。
他注意到面前的后脑勺深深低下,伴随着肩膀抖动,一抽一抽。
是姜苡枝在哭。
陆云晟连忙松手放开她,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对不起,我方才都是骗......”
“陆云晟。”
话还没说完,姜苡枝就突然开口打断他。
她几乎是啜泣中夹杂着些并不清晰的话。
事到如今,姜苡枝还是几乎固执地相信那个理由。
“我回不去家了......”
陆云晟并不说话,只看着姜苡枝低下头,将整个脑袋都缩进腿弯,好让人看不见她的脸。
即使他本来就看不见。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真正夜深人静,漫漫天地放眼望去只能够看见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久到太阳几乎要再次升起。
姜苡枝才终于慢慢抬起头。
她像是失去魂魄一样愣神一会,之后满不在乎地将眼泪一股脑擦在衣服上。
长久地哭使说出的话都染上鼻音。
“对不起啊。”
四周无人,话明显是对陆云晟讲的,偏偏姜苡枝并不看他。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或许连此时的姜苡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换做从前,姜苡枝想到的确都是破罐子破摔,一死了之。
这次率先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却是就此活下去。
**
后来据太医的话,宋无渡其实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以医治,于是为了避免徒增更多人伤悲,他选择瞒下此事。
像是预支到死期将至,他早早留下遗书,也使得葬礼之类的身后事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
作为前来和亲的王妃,即使如今摄政王已然西去,月清璃仍然不能够回到东铃。
时间总具有出人意料的魔力,能够将原先以为永远过不去的痕迹一点点磨平。
于是一转眼半年过去。
炉子正冒着源源不断的白烟,姜苡枝一边看里面被烤得通红的红薯,还不忘把手靠过去取暖。
冬天的蜜薯散发出甜丝丝的气息,姜苡枝满意地拍拍手,开口向身边的白芷:“白芷,等一下我们兵分两路,拿几个给崔思道他们送去。”
无人应答,姜苡枝转过头,发现白芷不见了踪迹,于是她换另一个人打听:“白芷呢?”
那人刚想开口,白芷就从大门的方向重新出现在视线中。
她看上去有些着急。
“长公主,陛下想让您到御书房找他一趟。”
品尝红薯的计划不得已被暂时搁置,姜苡枝应声去往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