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面算着时间,从保安们满脸狐疑着离开,又过了两个小时。
刷——红灯终于闪绿,急诊室大门掀开一道缝。
我火速钻进去,只看到傅岐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贺玉京摘下口罩,有点气喘。
“行了。”
他拍拍傅岚的肩膀,“好好养着你哥,浇水培土,争取活到九十九。”
傅岚点头,抹了抹脸。
贺玉京好奇:“哭过了?那刚才谁在急诊室外面骂街,我在里面都听见了。”
“…我”,傅岚耳朵有点红,他别过脸,小声说:“我以为闻俞的鬼魂在这。”
我发誓,我绝对看见傅岐的眼珠动了动。
在我灼热的盯视中,他似乎想要醒来,但挣扎片刻,还是一动不动地昏迷着。
我吻了吻他的指尖,偷偷奖励他的努力。
他们推着傅岐往病房走。
贺玉京被傅岚的话逗笑了,他摇摇头,神色无奈:“二少,都是研究生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
傅岚抢白:“不可能,以我对那个姓闻的了解,他就是死也得缠着我哥。”
“你跟姓闻的很熟?”贺玉京问。
“……不熟。”傅岚推开病房门,看着护工将人安置好,他上前,摸了摸傅岐手背的温度。
贺玉京:“可你看起来很了解他的样子,我只知道他是你哥这些年里最宠的小孩,也是瑶瑶的大学同学,别的就不清楚了。”
贺玉京追问:“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他?”
傅岚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是。”
我看见贺玉京手术帽下的眉毛挑了挑。
“初二”,傅岚声音里都是咬牙切齿,“我初二就认识他了。”
这下,不光贺玉京,连我都有些惊讶。
竟然……这么早?
“我哥是真的想跟他结婚”,傅岚一字一句说,“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我哥就带他见遍了我们爸妈之外的所有重要的人。”
傅岚在“所有的”上面加了极其明显的重音。
我背过身,莫名的不想听下去。
“当时我哥怕他尴尬,甚至给我们所有人编造了新身世——我不是傅家的亲儿子,不是他傅岐的亲弟弟,而是邻居家的小孩,来请他辅导作业的,瑶瑶姐也不是沈市长的独生女,而是路边咖啡店的收银小妹——我哥作为霸总曾替瑶瑶姐解围,俩人才成了好朋友……还有航少、教姐姐…一堆一堆,全都在我哥嘴里变成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贺玉京微张着嘴,一脸诧异:“——为什么这样?”
“怕他自卑。”
傅岚讥讽一笑:“他闻俞那张好脸可是一点儿没浪费,除了这,他也没别的能拿得出手的,活该他像个阴沟里的蛆。”
“在这圈子里,闻俞这种卖笑的一抓一大把,可到底只有我哥,煞笔似的把他当个好宝了。”
“他们在一起六年,他恨不得亲自给闻俞生俩孩子。”
傅岚阴恻恻地语气:“还好傅岐生不了,要是能生,我还得跟菩萨似的,左右带俩小孩站岗。”
服了,家人们,真的服了。
傅岚小弟形容的太有画面了。
我悄悄盘腿,坐在床尾,偷偷打量着傅岐。
傅岐昏睡着,浓密眼睫打出颓败的阴影,灰白的肌肤没有半点生机,血管青浅,冰凉的手腕处还有不甚明显的干涸血渍。
我跟着呼吸机有节奏的轻滴声缓缓吸气、呼气。
就这。
我小声骂他,傅岐,你就这?
贺玉京还想说点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又被傅岚打断:“你是不是想问,他们为什么分手?”
我摇了摇头,这段不想听。
但傅岚看不见我,他只能透过我虚无缥缈的脑袋,看见贺玉京那求知若渴的神情。
傅岚深吸了一口气。
“后来一年,世钊集团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大量行业机密泄露,工厂被砸,生产链和资金链全断,负责人跑路。而世钊不光要应对上面的检查,集团也成了全行业的众矢之的——那一段时间,横祸砸在我家身上,我爸元气大伤,甚至准备放弃世钊,另谋生路。“
“但我哥不信邪,顶着所有压力,搜集证据,改址工厂、赔偿工人,竭尽所能补上资金链的缺口……以上都是我简短总结完的,玉京哥,我知道你也没兴趣听世钊的商战史。”
贺玉京微笑,赞同他:“确实,我也听不懂,你不如再简短点,直接说‘这是傅岐快要破产的时候’,我比较好理解。”
“——我哥快要破产的时候”,傅岚顿了下,紧接着说:“闻俞跑出去和别人睡了。”
我:“……”
这段已经知道了,能不能别再说了。
干涸的血迹正彰显着它数个小时前的荣光,那时候它的主人傅岐正不要命地一拳一拳砸在墙上。
一拳、一拳,血肉模糊,他跪倒在地上,一声、一声,声若含刃,他说恨死我了。
我长出一口气,放任自己的灵魂去伴随早已死去的血肉,再次一点一点慢慢冷掉。
傅岐啊,救救我吧。
傅岚小弟的话一出,贺玉京没敢接话。
傅岚不见外,继续说:“和谁呢,你猜猜?”
贺玉京摇摇头。
傅岚下巴微抬,一脸嘲讽:“一个可以替我哥保住他卑劣的人生、使他能继续毫不费力地生存在繁华地带的人,一个让他第二次费劲心机去攀起的新高枝儿。”
贺玉京皱眉。
傅岚说:“那位知名新锐导演,柳白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