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说:
“俞俞啊,咱们邻村孙家的小儿子在外面打工死啦!说想配个阴亲,这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也是赶巧,孙家的姑婆是阿婆的老姊妹了,这不,一下子就相中咱们闻招娣…闻昭了,所以阿婆就想着,用咱们闻昭的彩礼钱,给你妈治病,也算是她报答你妈的养育之恩了……”
“闻昭死的时候才十一岁!”
我猛地站起来,爆发的恨意令我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我对着手机,声嘶力竭的质问:“闻昭活着的时候,你们连一顿好饭都不给她吃,死的时候,连皮带肉都不到四十斤,读小学的年纪她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现在缺钱了,你们就要她去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横死男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大概是闻家人最不怕的东西,我也一样——就像我一直不怕,我对傅岐的坏早晚有一天会报应给我。
阿婆语气很冷淡:“闻俞,差不多行了,跟阿婆这样讲话,才是要遭打的。”
“咱们老闻家对闻昭不差了,你妈嫌弃招娣不好听,说怕她到了黄泉路上被笑话,咱们也听了,给她改了名,可你去外面问问,哪个好人家的闺女不是叫招娣盼娣的?哪个不是盼着弟弟来?这么改了名都要遭人笑话,可阿婆不怕,阿婆心软,你妈一求,阿婆就同意了,你爸心也软,就这么放下大男人的面子,任着你妈胡闹。”
“俞俞啊,你也长大了,你得知道,你的姐姐始终是咱们家的外人,她能为闻家做些贡献,那是她的福分。更何况,她小时候吃不到的东西,你可都吃到了,她没读到的书,你可都读到大学了。”
阿婆一直明白,愧疚才是控制我的软肋。
我举着手机,忽地就一片茫然。
我问:“孙家给多少钱?”
阿婆以为我想通了,语气带了一点得意:“六万六,这不少了,你姐活着都不一定能拿着六万六——这得亏你阿婆我天生一张好嘴,不然啊,六毛六都给咱家赚不回来!”
我哀求道:“阿婆,别卖闻昭,我想办法凑钱,我给你六万六。”
阿婆:“你那四千块钱怎么也赚不来六万六,更何况,你的钱不也是老闻家的钱么,你给六万六那就是把钱换个地方放着,有什么区别?别人给的才是挣来的,俞俞啊,你还小,不懂挣钱的难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拿到钱也好给你妈治病,你也不想她继续疼着吧。”
我还是苦苦哀求,求到最后,我的声音嘶哑,一声一句里带着哭腔,阿婆才终于松了口:“阿婆就是心软……行吧,你拿来八万块钱,闻昭就继续在土里埋着吧,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阿婆说完就挂了电话,漆黑的手机屏幕里映出我那张不错的脸,我左看右看,心想,要是拿不出八万块,我能不能替闻昭跟那个横死男人配阴亲啊。
反正我也喜欢男人,这算是一种别样的刚刚好。
刚要回拨,舍友正巧骑车路过,他看见我站在车旁,对着手机出神。
他笑了好几声:“闻俞!发什么呆呢?咋,被手机屏幕上的自己帅的挪不开眼了?”
舍友把车子停到我的旁边,从车框拿出两瓶冰水:“一头汗,喝吧。”
“谢谢”,我仰头,冰水瓶外融化的水珠掉在我的脸上,像是哭了。
我抹了抹脸,“真够冰的,冻的牙都疼。”
舍友好奇道:“真冻到了,眼睛都冻红了?”
我胡乱点点头,岔开话题,“你去哪?”
“去礼堂,世钊总裁的课太爆满,大教室装不下,改到礼堂了”,舍友掏出来两张小票,“本来想约妹子一起去听,结果妹子一大早就去礼堂排队了,说要抢第一排,我预约的晚,两张票都是二层的了,你要不要去?”
我刚想拒绝,舍友却塞了一张给我:“票票来之不易,被连续拒绝两次是会伤心的,您老受累,跟我一起去吧!”
舍友瞥了我一眼,“不然你顶个慢性泪囊炎似的红眼睛走在路上,不知道要伤了多少美少女的心。”
“……不许往外说,不然我死给你看。”
舍友举手,表示投降。
我跟舍友旁边一步一步的走,脑子里还在想给闻昭替嫁的事——我知道不现实,可我把脑袋揪下来也想不出再好的方法,所以,那既然想不出办法,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我让舍友先进礼堂,自己则顺着礼堂的楼梯往天台走,准备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再打电话。
H大的礼堂很大,从一角望几乎看不到另一角。
人们都挤在大厅等世钊总裁亮相,我越往上走越冷清,到了最顶层,已经完全听不到人们嘈杂的声音。
我打开通话记录,那串我甚至不想写备注的号码,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占据着我页面的大多数位置。
我点过去,几秒钟后嘟嘟的声音传来,并没有人接我的电话。我突然乐观地想,会不会是房屋失火,把他们一下子全烧死了。
我嘿嘿笑了两声。
这两声畅快的笑意被杂乱的脚步声打断,我急忙起身,躲在了天台入口的背面。
但来人,我竟然认识。
他姓李,是世钊总裁傅岐的秘书,那天我们从派出所出来后,就是这位李秘书来接走了傅岐。
当时傅岐还问我,要不要让李秘书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