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愣在原地,有点惊讶,也有点尴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宫申素没再搭理他,伸手从笔架上挑了支紫毫鸡距。那少年极有眼色,见状,立刻转到砚台前,殷勤道:“我来帮大人磨墨吧。”
“不用。”宫申素有点烦了,“你去帮我把千崖倩叫来吧。”
那少年一步三回头地被她打发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跟在千崖倩身后去而复返。
宫申素没想到对方这么锲而不舍,正要请他离开,却是千崖倩先开了口:“好了,你走吧,没你事了。记得把门带上,别人也不许放进来。”
那少年只好退场。待门一关,宫申素立刻挥手设下隔音结界,世界终于清净。
千崖倩手里抱着一个装饰花哨的紫檀木匣子,宝贝似的,放在桌上,拿手帕一点点擦拭上面的浮灰。宫申素边研墨边看她:“这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世上最好的好东西。跟你说不明白。”千崖倩头也不抬,“叫我什么事?我可忙了,行李还没收拾完呢。我今晚要换个院子住,你这有没有空屋?”
宫申素道:“刚才那人太烦了,我打发他而已,其实没事找你。”
见千崖倩错愕抬头,眉毛高高吊起,张嘴欲骂,她又道:“有空屋,你住吧。”
千崖倩便消气了,继续擦着匣子,随口聊道:“你也被他盯上了?”她朝门外一努嘴,“那小妖,底下小家族养来解闷的玩意,根本不是良家出身,仗着漂亮,到处想找人攀高枝,狗皮膏药一样,难缠得很,我可不想沾边。”
话完,她将那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叠信件,散发着浅浅油墨香气。宫申素好奇去看,千崖倩却将身一扭:“不许偷看!”
宫申素一听就明白了:“你这是跟哪家闺秀暗通款曲了?”
“若真是寻常闺秀,那倒方便了!”千崖倩凶道,“我若告诉你,你不许对人说!”
“怎么可能,这么有意思的事,我肯定跟师姐说啊。”宫申素极不要脸,“你若不说是谁,我就更得找师姐帮我猜了。她卜卦的本事可大了,找东西从来一找一个准……”
“想吓我?没门!”千崖倩打断她,将怀中匣子往外一推,大方道,“谅你们也没处说,坏不了我的事。看吧!”
那匣子里有诗词、随笔,更多的是日常问候,措辞都很规矩,并没什么露骨的话,千崖倩却迷醉不已,翻来覆去地温习翻看,满眼柔情脉脉。
宫申素看她那模样,看得牙酸,好不容易翻到一篇有署名的,待看清名字,不禁讶异:“槐致远?你什么时候跟他好上了?”
千崖倩红着脸不肯说。宫申素本也是随口一问,并不期待答案,转而疑惑道:“你既这么喜欢他,直接提亲定下不就好了?门当户对,何必弄得做贼一样,若传出去,还坏人名声。”
“他仗着槐族长,哪会怕坏什么名声?是他大哥嫌家中冷清,不肯放人!”千崖倩被她说中心事,愁道,“我倒想提亲,去探过槐族长口风。”她声音放轻,“你也知道,槐族长中了那野妖的邪,今后纵有子嗣,也撑不起门楣,这一脉算是废掉了。族长想借致远这一脉延续家业,只能招婿,断不可能把他往外送的。”
宫执玉当年就为这事骂过槐致明糊涂,宫申素对如今局面毫不意外,坏笑道:“那你和槐致远岂不是没戏可唱?好一对苦命鸳鸯哦。”
“谁说的?他不能嫁到我家来,我可以嫁到他家去呀!”千崖倩道,“反正我家子嗣多,老头纳了一房又一房,不愁没人继位。”
宫申素险些喷了:“你这笑话蹦得也太突然了些!”
“真的!”千崖倩摸着那匣子,一双深红石榴眼中光华流转,“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人,将来我的孩子继承千古槐,也不算辱没了我。”
对方神色认真,半分不似戏言。宫申素终于发觉了事态的严重性,渐渐收敛起嬉笑神情,试探着问道:“你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革去姓氏,抽离灵脉,从此侍奉夫家,一衣一食都仰仗夫家施舍,地位一落千丈,你受得了?”
“不会的,致远说了,不需要我改姓,孩子也不用过继,跟着叔父学功法就好了。”千崖倩毫不畏惧,“就算要改,我屈尊降贵帮他家传宗接代,槐致明还敢亏待了我?千崖家人丁太旺,老头分给我的灵脉本就只有那么点,改了也没什么可惜。”
这人中的邪,恐怕比槐致明还更大些!宫申素感到棘手,还想再劝:“你……你怎么就知道,槐致明一定会把灵脉让给弟弟?若他今日舍得,明日便不舍得了呢?”
“取了个野妖当正室,不舍得又能怎样?”千崖倩露出点不屑神色,但还是答道,“若真那样,就让槐致明给我们的孩子挑个好人家,我们平平淡淡过日子,这也很好啊!”
“你……”宫申素瞠目结舌,已完全不知还能说什么,“你肯定要后悔的!”
“你不明白。”千崖倩摇头道,“继承家主之位,取一个不爱的人,整日像个傀儡一样活着,一辈子都做不了自己,有什么意思?”
宫申素冷笑道:“幻想一些不存在的美梦,一头撞得粉身碎骨,那更没意思。”
“他不会让我粉身碎骨。为了他,粉身碎骨也不怕。”千崖倩笑道,“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