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呈凉凉瞪了回去:“不是能耐。是胆量,是心理。这小子很有可能提前把一切都算好了,他穿着长袖就是为了隔离DNA,就连拿来包针筒的纸巾都做到了不留指纹,洗车的漂白水估计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还有带我们走的路线,都是设计过的,要不是秦一乐记路,我拐上两个弯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别说是逮他了,我可能回都回不来。”
“对了张叔,分局那边有没有消息?”
“在找了,还没结果。城西那一块跟迷宫似的,他在那就是只耗子,走街串巷的,太难找了。我让人留意着呢,应该跑不了。还有,冯小月那边我已经发了通知,她租的房子没有回去过的迹象,我们分局有人在盯着,车站还有城西几个大的路口也有人去了,总之别冒头,只要有点迹象我们就能逮住。”
“行,您劳驾,一定要尽早把这俩人都逮回来,江还这小子太可疑了,背后肯定有事。”
老张点了点头,手机里催着找人的信息已经发出去了。
“对了,你还有什么有用的没有?”
徐帆连忙继续说道:“有,死者的衣服。首先,衣服腰部位置那一点血迹,经化验为死者本人的血迹,符合我们最开始的猜测,应该是注射毒品后没有按压针眼止血。其次,衣服背后位置还检查出了成片的不明粉尘,经鉴定,是普通的泥。按照死者这个背景,一般来说他后背这个位置,不应该沾上泥,这说不通,除非……”
“除非抛尸。这样一来,死者呈下沉状的尸斑也能解释了。”
会议室里一时寂静,良久,叶青舟才笑了一声:“那你意思是抛了尸,等尸斑形成后再给捡回来?这不脑子有病吗?干嘛?抛尸锻炼身体?以郑远峰的性格来看,他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事。”
应呈被他这直白的说法逗乐,眼一瞥,就见坐在角落里的秦一乐正以奥特曼放射线的姿势端端正正举着手,更乐了:“秦一乐!干嘛呢!手放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当你在念书呢?”
因为破案的压力不断激增而一时沉默的会议室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愉悦的笑意,秦一乐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笑了笑:“我是觉得这事合理。因为如果三点四十五分,203包厢的人急匆匆跑了出来,那老板郑远峰肯定也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我是他,那我应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处理现场和尸体了。而六点多的时候,这事上了热搜,文章里还有图片,我一定会意识到再怎么摘,也不可能完全把我自己摘出去,只能再把尸体捡回来,装作什么事情都跟我没关系,只是有人在我的地盘上杀了人,也是有可能的事,总之就是一句话,两害相较取其轻。”
反正热搜已经定死了这案子跟他有关系,与其被警方抓到他抛尸,还不如让警方相信他只是被犯罪分子借用了地方的冤大头。
至于清理现场?
他也可以全推到凶手头上,反正咬死了就是跟他没关系。
应呈叩了叩桌子,不置可否,只扭头先问顾宇哲:“户籍警那边有没有回电话?”
“回了,说是冯小月的背景出来了,江还的我也让查了,但是户籍那边只是入了个档,因为查了失踪人口报案,没符合的,我估摸着这是个假名,我们也没DNA或者指纹,不好查,我就让他们先留意了。”
“那冯小月呢?”
“冯小月,二十九岁,特困县出身的大学生,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也联系不上,估计是个连电话都没有的山窝窝,户籍那边联系当地警方协助去查她家里的情况了,具体得等上几天,也没个准。至于她本人,她是七年前来我们兰城的,因为□□被抓了两次,留了案底,两次都是男朋友来接回去的,这个男朋友应该是个皮条客,叫何洋。”
叶青舟突然打断,往前一仰重复了一遍:“谁?何洋?”
顾宇哲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小子……是郑远峰集团里的骨干啊。郑远峰所有的生意他都掺一腿,这么说来,这个冯小月可能也跟他有关系!”
应呈手指在桌上轻叩,顿了顿:“顾崽,接着说。”
他点头,语速都快了不少:“冯小月后来不卖yin了,进了金都做陪酒女,起了个洋名叫琳达,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八百块钱,但是有零散的进账,不确定是陪酒的回扣还是嫖资,总之总共月入五千多,其中每个月十五号,会固定给家里打五千,也就是说,她每月的生活费还不到一千块钱。一年前,这种零散的进账突然变少,她的收入不到三千,但依然每个月固定给家里打五千块钱。”
陆薇薇忍不住咂舌:“特困县出个大学生不容易吧,她怎么会卖yin呢?而且,她哪来的钱往家寄?”
“越是这种出身,越急着赚钱补贴家里,就越是容易误入歧途。还有,她根本就没钱。一年前她收入减少以后,靠的就是借各种网络贷款,拆了东墙补西墙,算起来一个月五千,一年也就借了六万,结果一年里利滚利,滚到现在总共欠了四百多万,别说是寸克寸金的不夜城,我看她账户上的余额,连顿饭都快吃不起了,手机通话记录里全是各种催款的。”
陆薇薇又是一咂舌,对这个冯小月也算是从某种程度上的五体投地。
“那她要是绑架了死者勒索钱财还说得过去,为什么要杀人,她哪来的杀人动机啊?”
秦一乐立刻接话,一激动起来就有点手舞足蹈:“怎么没有,钱啊。她欠了四百多万,还要坚持每个月往家里打钱,有一句话叫人为财死。我觉得还要再查一查死者的私人恩怨,要到花钱买xiong杀人的地步,一定会有大的过节。”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雇了冯小月去杀马晟?”
他茫然地看了应呈一眼,点了点头,在自家队长十分强硬的目光注视下,不知为何竟显得有点心虚。
应呈摇了摇头,目光锐利:“那我问你,雇冯小月的钱呢?就算买凶的钱是现金给她的,以她的性格,哪怕月工资支撑不住,靠借高利贷也一定要打五千,那她只要一拿到钱,就一定会往家打,可她没有,那就证明她一分钱都没收到,在连定金都没拿到的前提下就去执行了杀人这样的任务,可能吗?再者,既然已经决定要杀马晟了,雇谁不是雇,干嘛偏偏雇一个手无寸铁的陪酒女?网上买把刀花不了九块九,同样都是死,又何必花好几千买毒品?更何况,杀了人以后又为什么要想法设法去报警,而且还不亲自报,要拐弯抹角找江还?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江还的口供属实的前提下。最后,如果冯小月是凶手,那么江还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死者久居国外,冯小月久居国内,两个人根本没有交集,那又是什么人雇的冯小月?”
应呈的“致命七连问”砰砰砰连着炸了七声,把秦一乐给炸懵了,支支吾吾憋出来一个“我”,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别说他答不上,就算他答得上,这会他也没胆子开口啊。
谢霖连忙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转而夸道:“我觉得小秦的想法没错,针筒上的指纹,DNA和内容物都可以证明,凶手就是冯小月,既然她和死者非亲非故没有联系,那确实只有受人雇佣这一个动机了。”
说完又温温和和地鼓励道:“小秦还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行了,别拘束,对我们就听,不对也用不着在意。”
秦一乐受到了莫大鼓舞,这才鼓起勇气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不带喘气:“按照时间线,三点,死者进入金都,到三点四十五分之前,被冯小月杀害,针孔摄像头拍到那张照片,三点四十五分之后,冯小月跑出金都后遇到江还,让他报警,死者被抛尸,五点半,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六点,文章上热搜,死者尸体又被捡回了203包厢,七点,我们接警并出警。那么问题是,第一,针孔摄像头是谁装的?如果是死者,那他又为什么要装这个摄像头?又是谁,在什么时候,把这个摄像头拿走的呢?第二,江还和冯小月到底是不是一伙的,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第三,既然他到五点半才报的警,那为什么跟我们谎报四点?而且还是四点零七这样的时间?我认为,他遇到冯小月的实际时间,很有可能确实是四点零七,那他中间这一个多小时在干嘛?而且,他又为什么提示我们他遇到冯小月的正确时间?这说不通。所以,最后一个问题,江还,跟我们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觉得他跟这个案子没关系?”
他又一缩脖子:“可能……没有。按照他的说法,他只不过是恰好在那遇上了冯小月,冯小月很有可能是考虑到他没有手机,所以把自己的手机一块给他了。但目前因为江还跑了,很多事情就说不清,我认同队长说的江还背后一定有事,说不定查一查也是个逃犯,但我觉得未必跟我们眼下这个案子有关系。”
“为什么?”
“因为……假设他跟冯小月是一伙的,那他就不应该报案出卖冯小月,毕竟冯小月一旦落网,就很有可能会把他供出来。但假如他跟冯小月以及这个案子完全没关系,那他又为什么处心积虑冒大险甩开我们,再跑回去擦指纹洗DNA还顺便偷一只游戏机?唯一能说得通的原因,就是他与这个案子无关,但本身有什么事,不能跟警方交流过密,所以一方面尽力给我们提供线索,一方面又完美的把他自己摘出去。”
会议室里又沉寂下来,谢霖左右一瞥,见应呈和叶青舟都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好自己来说:“那我说说我这边的收获。我带小陆问了受害者家属,也就是死者的姐姐马琼,据马琼的说法,死者生母早逝,生父马康因肺癌已经在接受化疗,命不久矣,而她跟死者关系非常好,死者也没有跟人结仇,至少国内没有,而且他有一部分公司股权,且暗示我们他的死可能跟他们公司股东那边有关系。在我个人看来,有点用力过猛的意思。”
说着一努嘴,示意陆薇薇:“都把我们新来的实习生给说哭了。”
陆薇薇只听会议室里的笑声更为爽朗欢乐,脸上一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谁知道叶青舟偏要补刀,眼一瞥说:“这位新来的实习生,刚警局门口,还动手揍我来着。”
笑声戛然而止,只有应呈往桌上一拍,乐不可支:“厉害啊小陆,你队长我当年都没你这么彪。”
陆薇薇:……
她觉得她可能干不下去了。
丢人。
谢霖乐够了,这才说:“行了行了,回魂回魂,咱们还在开会呢,两位负责人怎么说?”
叶青舟站起身来看了应呈一眼:“那我们先去把郑远峰审了?”
“行。那这样,张叔那边劳驾,不管这个江还跟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总之你们先帮我把人逮住,然后把冯小月那个男朋友何洋也逮回来。徐帆你去把冯小月家里再扫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顾崽,你跟技术科把网上的文章从头到尾再筛一遍,尽快把那个拍照的人给我找出来。小秦小陆这次都跟我,我带你们审讯。”随后脑袋一歪又问谢霖,“你呢,你怎么说?”
他也随即站起身,看了应呈和叶青舟一眼,“不敢”两个大字都写在脸上:“我先跟你们审讯,审完我再去找这个死者的老爸马康。”
开玩笑,让他们俩一块审讯还带两个实习生?
他的实习生能不能健康成长了。
应呈点头以示认可:“那这会开到这里就结束了,老陈局说了,案子不结,我们不休,大家最近都受累点,跟家里说一声,可能得加班,值班室你们轮着睡,实在睡不下,住得近的就回家,休息完了回来加班,心里都有点数,我们得抓紧破案。”
会议室里立刻此起彼伏地响起了衣角和椅子摩擦挪动的声音,大家应了声“好”,各自领了任务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