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双没有动,她的眼睛依旧注视着薛笑人,她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情感,她看起来并不想听从刚才的命令,是啊,她为什么要听从呢?
楚留香到底握住了这个组织首领的什么把柄?
“你的翅膀硬了,当着外人的面就已然不听我的话了吗?”还是之前那一招。
薛笑人无比庆幸现在场中有荆无命这个外人在。刚才他能借着这个外人,催促着扶双杀了一点红,现在他也能借着这个外人阻止扶双杀楚留香,至于这个外人离开之后嘛……他暂时还不敢想,但至少不会比楚留香把他的秘密捅破更糟。
荆无命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给那位组织首领,他正在看着扶双,他不能也不会说‘就当他不在吧,他绝不会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包括你违抗命令的事告诉上官金虹。’
她知道他会说的,他会完完整整的说给上官金虹听,所以她最后还是听从了安排。
她后退几步,给楚留香让出了一条路,一条生路,她不再说一个字,微低着头好像在酝酿着一种极具爆发力的情感,她身边自然有人想替她动手,但她的手又不知何时已然抓住了那个少年。
她不会动手了,也不会叫别人动手。
楚留香真的逃过一劫了?
楚留香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他当然能感受到自由与生命,他可以活着走出去,去接着享受他美好的生命,可是一点红的生命呢,还有姬冰雁和胡铁花身上的毒呢?
于是他没有动,他脸上还带着那个笑,他说:“我若要走,只会带着我的朋友一起走。”
“你不要得寸进尺!”薛笑人狂怒道,他本不是那种会轻易受人威胁的人,也不是对强权极力抗争的人,可现在面前这个年轻人抓着他的一个把柄威胁他,叫他去面对扶双的强权。
他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盯着楚留香,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
可他没法子付出行动。
他艰难的说:“把解药给他。”
扶双唰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薛笑人,她的眼神好像在问:‘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因为你的事情叫我如此?’
薛笑人不敢回答,他甚至不敢直视她,他紧闭上嘴巴,绝不让反悔的话从他嘴里跑出来,可恐的寂静笼罩在这间客栈。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响动,那是一把剑被捡起来的声音。
一点红捡起了那把剑,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之中他把剑放在了自己的颈上,他深深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震惊的扶双,他什么话都没说,他什么话也都不必说了。
他不会和楚留香走的,他也没法子再留下来了,那么他只有死了。
“一点红!”
“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杀了楚留香,我会让他粉身碎骨,我会杀了他的每一个朋友,每一个对他怀有善意的人,我会叫他永远不得安宁……”
一点红这动作停了下来,他已经活不下去了,她却不许他死。
她像是发誓一般郑重,诅咒一般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她一步步走近他。
“如果你还想让楚留香活着,如果你还有一丝一毫顾及我,那你就绝不要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他的手在抖,却绝不是因为害怕死亡,他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可爱比死亡更可怕。
一只柔软的手就按住了他的手,稍稍用力,锋利的剑刃划破他颈上的肌肤,留下一条淡淡的细细的血痕。
她扔开了他的剑,她的手指轻轻触碰那条血痕,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带着一些陌生,像是终于看清了他的本身,她明白了什么。
“杀手中原一点红已经死了。”
死在杀手中原一点红剑下的人身上的伤只有一点血红,而现在他又何止于此。
“以后你只属于自己,为自己而活吧。”
她转身只留下了这句话,把解药扔给楚留香,她再也不想管任何事了,她走到光照不到的角落,隐入黑暗。
……
天边一轮朝阳缓缓升起,那金色的灿烂的光驱散了黑暗,光照到了楚留香身上,将他那种冰冷的疼痛的感觉稍稍缓解。
走在回去的路上,楚留香向着两个苏醒不久的朋友解释着在客栈之中发生的一切,同时小心自己的话语,他万不想触碰到另一位似乎已经失去了人生目标,但仍要活着,人生第一次彻底体会到自由的朋友的伤口。
他想一点红会习惯的,每个人都要在生活中寻找自己的目标,那位扶双姑娘放手了,就像真正爱着一点红一样放手了,现在他对他负有责任了。
突然,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这清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楚留香定睛望去,一道身影由远及近。
很快,随着距离的拉近,那道身影就变得清晰起来,楚留香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男人,那是一个一身白衣骑着一匹骏马的男人。
那个男人风尘仆仆,白衣染尘,却还带着一股孤高凛然之势,像是寒风的雪,像是雪中的梅。
男人迎面而来,哒哒声越来越慢,越来越响,等他路过楚留香身旁的时候,马儿几乎停了下来,但也只是几乎。
楚留香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个男人有着他迄今为止见过最俊美的相貌,只是脸上的表情却看起来不太高兴,冷冰冰的,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叫他动容,能叫他兴奋。
那个男人垂下眼,扫了一眼一点红,没有说一句话,冷漠的就越过了楚留香一行人。
他是谁?
楚留香心中一突,那个男人去的方向正是云来客栈,他想起那个男人冷漠的神情,还有一把剑,一把乌鞘长剑。
一年出四次门,每次出门都是为了杀人。
“西门吹雪……”一点红出声道。
“他是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