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恐惧越是抽象，越让人害怕。经过之前的审讯，我相信您肯定知道我有做到这件事情的能力。”

菲布林知道自己已经触动了乔尼斯的某根神经。他不在乎金钱和勋章，但总有他在乎的东西。既然对方渴望名望和认可，那么他们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人总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弱点，而这就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不过在警员看来，这简直是赤果果的反社会份子。

审讯室陷入彻底的静默，似乎都能听到头顶灯泡里钨丝燃烧的声音。大家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反应。

……

“的确很有趣呢。”乔尼斯终于开口。

什么？！

警员们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暗地里的勾当，为什么让他们听到？！他们可不想上大侦探的黑名单！

菲布林如同谈下一笔大合同买卖，都要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去和乔尼斯握手。

“不过我知道.....”

乔尼斯平静地转折：“阁下是一位商人。那一定会知道等价交换的原则。既然你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那你能获得什么呢？这一点让我很费解。”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视着菲布林，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啊咧？！

菲布林愣在原地，脑子蒙了一下，眼神又转变为迷茫和呆滞：

他想获得的很简单，就是自由，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

但总不能这样告诉乔尼斯，对方真会以为自己是个疯子。

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人会那么想出去？

只有凶手了。

此时菲布林才明白这个致命的漏洞，因为他看多了侦探小说的缘故，习惯性地站在客观第三人角度，再一次忽视了自己的身份牌。

“啊……嗯……”菲布林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脑子开始混乱起来。

乔尼斯：“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这个案子已经基本水落石出，但乔尼斯一直好奇菲布林的动机。他在审讯之前就去了解菲布林与凯恩路伯爵的关系，两人之间的关系远比简单的投资人或者合作伙伴来得复杂。

单纯从经济角度来看，如果是凯恩路的子女杀害他，会获得遗产和爵位。而如果是菲布林杀害，不仅无法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失去凯恩路在他工厂的投资，而他所经营的面粉厂本就摇摇欲坠，处于破产边缘。

而另一个可能角度，菲布林是冲动作案。但据他所了解，菲布林家族次子，如同不听父亲嘱咐的法厄同，能力不足却非要驾驶太阳车。他脾气暴躁又傲慢无礼，动不动欺负弱小，但在强权面前，又会立刻变成一只低声下气的变色龙。

无论如何，他找不出菲布林的动机。

他看着挠着头的菲布林。

菲布林支支吾吾半天后，已经丧失了与乔尼斯对视的勇气，躲闪着对方的目光。

深吸一口气后，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嗯......是”埋下了头：

“......因为你。”

哈？！

警员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幅度过大，苍白地解释一句：“地下室确实有点冷。”

笔录员也停下了手中“炮制”证词的笔，竖起了耳朵，仿佛准备听一个不得了的秘闻。

“哦？”乔尼斯一直平静的脸上，眉尾轻挑了一下。

***

两刻钟前。

“一切得从一间珠宝店开始说起......”

“我意外收到了一份沙龙的邀请函，据说承办者是一位名流夫人。这对我这种生意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若能借此机会结识一两位权贵，会让我的工厂蒸蒸日上。”

“然后我打听到，这位夫人对于珠宝宝石一类的东西十分感兴趣。这太好了，一枚宝石或许就能让我成为沙龙的话题中心。”

“我向珠宝行的店员小姐提出了这个要求，她微笑着将珠宝店里的新货物展示给我，红宝石、翡翠、钻石等等，一眼扫过去，价格不菲，但却都平平无奇、毫无亮点。”

“警长先生，这并不是我挑剔。那些大人物的眼光独到，普通的珠宝难以打动他们，甚至拿出来都会让他们觉得有失身份。”

警长环抱双臂不耐烦打断：“你要不干脆从物种起源开始讲起？”

但从这些废话里还是可以推断出，L市爱办沙龙，又热衷于宝石收藏，应该只有那位夫人了。

菲布林继续讲述：“抱歉警长先生。于是我想到了，只有一样东西才能打动他们——艺术，足够的艺术。”

当时，进入上流社会的门槛狭窄，但对于普通平民来说，拥有足够的艺术才华也不失一条捷径。艺术创作者需要大量的金钱来维持生计，而贵族们则渴望拥有能够传世的佳作，以此来为自己的家族赢得不朽的名声。自然双方是一拍即合。

菲布林的大脑在高速运转，但他的语速却逐渐慢了下来。

显然，他在编织一个并不擅长的谎言。

对于穿越之前的菲布林来说，别说珠宝了，就连一本珠宝图鉴他都不会去买。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在这个时代，相比于黄金，珠宝是更高一级的“硬通货”。

一镑等于7克黄金，五百镑就能在L市中心地段购置一栋不错的房产。

而普通珠宝的价格高达几千镑，更不用说那些产自优质产地、经过精心设计的珠宝饰品了，它们的价格甚至能达到几万镑。

如果是拍卖行的珠宝，更是能被拍出几十万的天价。

这背后是蒸汽机、电力等技术的飞速发展，以及随之而来的扩张浪潮。无数新兴资本家在一夜之间崛起，共同推动了财富的急剧累积。

黄金和珠宝成为了人们追捧的对象。对金钱的狂热追求甚至延伸到了科技领域，科学家们也开始热衷于点石成金的炼金术，甚至衍生出了炼金术士这样的专门职业。

“那你怎么都不应该去珠宝店，那里出售的都是毫无特色的工艺品，连我都觉得俗气。想要真正的艺术品，应该去佳纳德拍卖行。”警长提议道。

“是的，我也有这种打算，但因为当时急需，佳纳德并没有拍卖会。”菲布林回应道，眼神里满是无奈。

警长眯起眼睛：是没钱吧你小子。不过只要你有诚心，以及足够的资金，大门是随时向你敞开的。

菲布林根据保释费用，以及警长先前开出的条件——一张几十年私人精神病院的治疗账单，推断出原主家族的资产还算可观，但又没有那么惊人。或许就只是有几个工厂的资本家，相比于福尔摩斯里蓝宝石案中那种价值几百万英镑的蓝宝石，他猜测原主没有这个财力买得起。

“宝石这玩意儿，本质还是碳结晶罢了。”菲布林撇撇嘴，模仿着想象中福尔摩斯的语气说道，“不过，在战争年代的话，甚至都不一定能换到一块面包。反之，提高它的价值也并非难事。”

“为了解决这个困扰，我购买一枚质地还算不错的宝石。托了一位友人，他认识一位有名的工匠，其进行了精心打造，装饰成了一枚胸针。那设计简直堪称完美，成为佳士得的头号拍品都不为过。”

你就吹吧。警长感到不屑：这小子既清醒又无知。宝石的价值的确很多时候是虚高，但你认为能上拍品的价值从来不是因为工匠的手艺，而是它曾经主人的身份。

警长不想这小子又在编故事戏弄他们，问道：“具体用语言描述一下吧，描述下宝石就行，我对那些附加的工艺不感兴趣。”

菲布林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那简直是艺术品。你能用语言描绘出蒙娜丽莎吗......”

话音未落，警长怒喝一声：“重量！价格！”音量大的在审讯室里还飘荡起回声。

菲布林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23.6克拉，7万6千镑。”

警长迟疑后再次确认：

“产地，颜色呢？”

菲布林这次稍作思考一番后，老实回答：“绿宝石，产地哥伦比亚。”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在一个懂行的人面前说谎，无疑是十分考验演技和智慧的。可一旦能成功骗过他，那收益也将是巨大的。就像一幅精心伪造的假画，如果能够骗过一名资深的鉴定师，那么它几乎就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先前在警长办公室，警长掏出过他那背面镶嵌宝石的银制打火机，让菲布林赏鉴。这说明在警长眼里，原主是一位懂珠宝的人。在这种思维定势下，警长容易下意识地去相信他这位‘专家’的话。

果然，警长陷入沉思。相比于此前的急躁，他这次很慎重地抛出一个问题：“是在哪家珠宝店？”

菲布林：“梅斐尔大道拐角处的美莱尼珠宝店。”

这是他乘坐警车到警局时，在经过L市街区无意间瞥见的一家珠宝店名字。

警长拖着步伐，皮靴在石头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每一步都似乎在敲打着菲布林紧绷的神经，菲布林努力克制住加速的心跳。

在房间来回踱步后，最终在乔尼斯身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如同巨幕一样落在了乔尼斯身上。

乔尼斯接到示意，抬起头，挪动了一下礼帽：“我倒觉得，琥珀更适合您。菲布林先生。”

警长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站稳，乔尼斯不会又睡着了，断断续续就只听到“珠宝”两个字。叹了一口气后，选择接受现实：“算了算了，不管那些什么珠宝宝石了，这枚宝石是你杀害伯爵大人的动机吗？”

菲布林抬起被拷住的手，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个圈，如同一颗宝石的大小。对准审讯室的灯光，闭上左眼，仿佛借助“紫外线”观察宝石的纹路。

又将圈住的手对准警长，那手势似乎又成了一个单片眼镜的形状。

菲布林摇摇头：“不，那天我是戴着这枚宝石胸针去见伯爵大人的……”

“等等。”警长举起手掌，直截了当地打断。

“我知道审讯时间太长让你的脑袋已经不清醒了，那就更不应该继续狡辩了，我记得你说的是，你要拿出的是——不在场证明，对吧？”

“没错，不在场证明。”菲布林肯定道：“我一开始并不想卷入这场案件中来，但既然麻烦找上门来了，那也不得不去面对，总不能让真正的凶手得逞。”

“那天，我的确和伯爵大人去了工厂。”

警长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在场证明’？”

菲布林释然地笑了：“先生，这并不矛盾，因为那天伯爵大人不止去过一次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