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旁人”明摆着说的就是魏禧。
同在一侧的魏祎不悦地出声阻拦魏念雪的阴阳怪气,“五皇妹若是羡慕,直接朝父皇讨旨便是,在这儿说与我们兄弟姊妹听也是无济于事。”
“你再说一遍?”魏念雪毫不客气,对于她来说魏祎不过是宫女贱婢所生,生母去世后靠着皇后看顾才有点好日子可过,哪里有资格来对她指手画脚。
魏祎面无表情,这是他一贯的回应。
若是小时候,魏念雪肯定要让人打得他说不出话,但此时他已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烂泥巴,再加上现下宫宴还在进行,魏念雪是跋扈但不是傻子。
“五皇妹,你见皇姐皇兄不问礼就罢了,这般模样在大殿之上实在不是一国公主该有的样子。”魏禧将其注意力从魏祎处扯回自己身上。
魏念雪脸色十分不好看,一如儿时看见魏禧魏祁总是能从天而降救下魏祎的脸色。
她从小便痛恨这对受尽父皇偏爱的双生姐弟,也憎恶明明该是懦弱一辈子的魏祎替他俩说话争辩的勇气。
如今魏祁已死,魏禧失宠,凭什么她魏念雪还是压不住他们一头!
她弯腰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一国公主的样子?本宫再怎么不像,也比不上皇姐当年费尽心思包藏罪人荒唐,皇姐心中无法无天,无君无父,别说是公主,怕是连无情戏子都不如!”
这话说的狠,不知今日是哪句话哪个画面惹到她,连魏禧都意外她会提起之前的隐秘往事。
姐妹俩一坐一站,两相对峙,魏禧看着她眼中却并没有她,平静且不在意;魏念雪死死盯着她,似定要从她对面之人的眼中挖出面对她的羞耻不忿与害怕畏惧。
“皇上、皇后驾到——”
内侍的传唤声打断了她们的对峙,起身一同行礼,“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皆起身尊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众人落座开席,舞曲没什么新意,众人的寒暄应酬更是无聊。
然而方才几位皇子公主的动作自然有人在意,奚朔与母亲王玮然低声说:“娘亲,五公主与三公主六皇子关系不好么?”
王玮然对宫闱关系的态度就是事不关己,“兄弟姊妹间偶有摩擦多正常。”
见母亲不想多说,可奚朔好奇得紧,“他们说......”
奚朔还没开始说就被母亲制止,“他们说?道听途说之事便不要提,此处是皇宫,数不清的眼睛耳朵,勿要给将军府找麻烦。”
被训诫的奚朔垂下头,“女儿明白了。”
宴会百无聊赖且又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以为就要这样平淡地结束时,德妃奉上一座齐人高的檀木精雕船队,打磨漆光在大殿照明下让大船真似乘风破浪栩栩如生,“祚儿从济天港将此寄回,是副独一无二的展品,臣妾觉着将之送与丰亲王作为访大越之纪念甚是合适,愿大越南遥如此队共迎风浪友谊长存。”
永光帝颔首,“善。只可惜两位殿下此行匆忙,若有机会,朕携你同往南边去看看朕的龙行水师!”
丰亲王谢礼,笑得并不真情,“多谢陛下,待夔仙庙建成之时,本王与皇妹定来瞻仰。”
“朕听闻贵国国教圣子已行继礼,届时不若将其一并带来,朕倒要看看这位几十年来夔仙唯一选中的仙人之子有何特别之处。”
永光帝高坐上位,语气尽显傲慢。
“陛下所愿,外臣定当竭力实现。”跟随使团前来的夔仙教左使隆亭笑得沉稳,“圣子今已十岁,已经通读天下经史,届时来越也可助陛下充实学者书库。”
语气虽敬,但听着这话,皇帝有些不悦,若是有大儒在此怕是当场就要冷嗤痛骂,这是在暗讽大越文者不显比不上十岁孩童。
这话令上座诸位脸色不悦,一向远离是非的太子少傅胥远不愿忍这口气,开口就道:“圣子想入大越进学也是好事,毕竟当年裘大家同杨瀚论道论法之后,杨瀚便隐居避世,想必南遥也是很久没有杨瀚这样好学的人才了吧。”
裘大家裘奇山是当世大儒,大越文人之首,而杨瀚是南遥学者,十几年前论道一败,给南遥文界致命一击,此时提起这事,便是没打算给夔仙教面子。
再加上胥远年纪大资历老,当年是先帝指给魏祯的文师,永光帝登基后也多仰仗,他说话自然也不必有什么顾忌。
果然胥老此话让南遥人脸色皆是一变,魏禧上前打破这番尴尬的局面:
“父皇。”
这声呼唤在此刻有些突兀,永光帝转首看过来。
魏禧如今举手投足与皇后如出一辙,端庄守礼但又有些许古板,她捧书册上前,“儿臣前年幸于铜山一老庙寻到杨瀚前辈生前手稿,为不负此缘,儿臣尽己所能将其整编,近日书成特此献于父皇。儿臣见隆左使也对经史颇有心得,且杨前辈又是南遥人士,不如由儿臣拓印一份后再送与隆左使带回国奉于遥王,想必南族也会感谢父皇恩赐的。”
区区小国,又何至于在我大越朝面前搬弄?
杨瀚虽说比不上裘奇山,但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家,而且未出世过的手书十分珍贵,对后世学习和研究都很有价值,且编书修典也是利在千秋且可彰显大国风范的大好事。
永光帝接过书册开怀畅笑,“你有心了!众皇儿都应向你们皇姐看齐,不骄不躁沉心钻研,勿只图名利,当心怀天下,以传经典、承风骨为己任。”
“诺。”
魏念雪低头默默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安分守己,这才多久就忍不住出来显摆了。
从独得偏爱的嫡公主到二十岁还未出嫁的失宠公主,从曾与皇子同得教导的倍受看重到被父皇母后遗忘的克亲不祥,真真是跌宕起伏的半生。
也是,如若她再不出现露脸,怕是老了也没人想得起她。
果然如姨母妃所说,这宫里的哪有不争的,哪怕看起来没在争,其实便是以不争来争。
皇帝接过书册,象征性地翻看几页后问道:“此为第一册?”
“是,其余册我已命人送到父皇的泰德殿。”
“好,甚好。”
永光帝时隔多年再次正式地看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