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鼎城城外茶摊的老板依旧兢兢业业地给铺前土路洒着水,来来往往喝茶歇脚的人一如既往的多,只是没人再惊讶涂娃背上的大家伙。
涂娃这次骑的是中途随便的买的马,便没打算停下,打算一进城就找马贩子将其卖掉。
她这回虽背上仍旧有一把大刀,但为了防止太过显眼,特地用布缠得方正,已经看不出刀的形状。
只是还未来得及担忧背上之刀会太快暴露她的位置,涂娃就发现一路上好几个江湖中人背上背着材质不一的宽刀。
这是怎么一回事?宽刀并不是江湖中流行的武器,其不一般的重量就会劝退许多人,再者重型刀的功法并不多,尤其是逃跑保命时带着一把重刀并不容易,是以很少有人会选择身背重刀闯荡江湖。
而此时涂娃不过刚进城穿过两条街就看见了两三个背大刀者,她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青鼎城可没有这般景象。
可涂娃没心思探究这个原因,她现在只想着将马换银子后赶紧去青山楼。
长街长,涂娃熟门熟路地穿行,目光所及之处青山楼仍旧屹立在熟悉的位置,涂娃望着那座红楼松了一口气。
“劳驾,秦小姐今日可在楼中?”
涂娃随便抓着个门前面善的小兄弟开门见山。
“在是在,不过你是?”
小兄弟果然好说话,但他瞧着眼前的丫头是个生面孔,眼中带着疑虑。
涂娃轻松一笑,“你就说是涂娃前来拜访。”
小兄弟点点头,一边往楼里走一边喃喃着涂娃的名字,显然是没有听说过她。
青山楼前是茶馆后有武馆,迎来往去的客人并不少,涂娃从大门口移动到人少的地界,靠着墙等待小兄弟带回消息。
没等多久,涂娃就听见有人唤她,“涂姑娘!看来我们的江湖再见并不是句空话嘛。”
涂娃侧头回望,是秦虹亲自来接她了,虽只有一眼,涂娃也觉得秦虹的状态比当初要松弛许多,想当初见面时涂娃记得她的眉头就没有松过。
“秦小姐。”涂娃带着些讨好的笑意,“实在不好意思来叨扰你了。”
秦虹一把揽过涂娃的小身板,笑道:“说这些就生分了,也不知你是从哪里过来,看着就没休息好,快快随我上去歇歇。”
于是涂娃就这样被秦虹一直揽着直到两人在房间里坐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最近正是到新茶的时候,白茶安神,你喝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看你身上这番模样——被人追杀了?”秦虹轻叹一声,“可严重?”
涂娃礼貌笑着喝下杯中茶,而后摇摇头,“秦姐姐真是火眼金睛。不过我就不留在此了,我身后的麻烦大,就不牵累他人了。”
她顿了顿,“今日前来我是想拜托青山楼在青鼎城以及周边城镇帮我找个人。”
“找人?这事简单。”秦虹一口答应下来,又好奇问到:“你人虽小武功却高,也不是会主动惹事的性子,究竟是什么大麻烦让你这般狼狈?”
涂娃不知如何回答,眼皮一抽一抽地跳动。
只听秦虹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难不成那刺杀丞相后全身而退的大刀娘子真是你?”
涂娃瞬间全身紧绷,把着大刀的手上青筋突起。
秦虹见她这般模样,轻笑出声:“还是年轻,随口一激就让你沉不住气。”
涂娃抬眼看她,不知道她此番话是何意思,这样玩笑的态度令其分不清是敌是友。
“传闻褚相母寿之时,有一名动登阳的大刀舞者受邀贺寿,以一己之力刺穿丞相心脏后全身而退,江湖人敬其不畏强权之意志,称其刃心红。”秦虹声音柔亮,娓娓道来。
涂娃现在再说什么未曾听闻也晚了,只好自嘲一笑道,“只是划了一道口子而已,不然我还有命回来么?”
“当初这轶闻传到青鼎城时,也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是你。”秦虹早就让人退下,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况且当初与你一同的张家姑娘奚家姑娘就是登阳人士。”
“我所做之事与她们毫不相干!”涂娃噌地站起身,“秦小姐与我说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秦虹见她起身,也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不如先去听听楼下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涂娃不知道她这是何意,但也只能跟着她。
令她意外的是,说是听说书,但秦虹只在房门前栏杆处就停住,不远处有人把守,看样子这层楼就只有她们两人。
从栏杆往下望,说书先生正说得起劲:
“......便是大官又如何?只见她大刀在手如自在战神,一挥一舞将上前的侍卫全都横扫......眼如钩剑,心如磐石,直指高台之上——‘哪怕我血溅当场也不如你所愿!’一语说罢,大刀翻舞刀势倾泻而下,如山河尽摧不问来路,在场众人皆是一震,趁此时机,刃心红脚步不停,手中刀直逼上座之人的胸口......”
——原是在说她涂娃刺杀之事,虽说并未提及丞相之名,毕竟谁都不想得罪官家。只是描述之浮夸,很明显是将她塑造成了一个遭高官逼迫但不畏强权的江湖烈女,哪怕只听到些片段也听得涂娃一愣一愣的,她每蹙眉一次,下面的听众就鼓掌叫好一次。
“传言果真是越传越荒谬。”
涂娃看着楼下兴致勃勃的众人无奈轻叹。
“荒谬就对了,因为这是我特意让人编的,你没发现街上多了些背大刀的人么。”秦虹对现在刃心红受江湖人追捧的现象很满意,“江湖与庙堂,强权与反抗,男与女,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戏码不是吗?”
“所以让我来听这个是为了?”涂娃不明白她的用意。
秦虹依旧望着楼下,“青鼎城内的茶馆最近都在说这个故事,周边城县乃至青州府地界我都让人去散了这故事传言。我担忧刃心红是你,也担忧宽刀武器太过招眼,于是用这故事在市井江湖中为你造势,大刀也不再是你一人的独特标志。我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承我的情,记得我的好。”
涂娃愣住,耳边是说书人和看客的激昂,心中是久久不能回神的错愕,她双手撑着栏杆一动不动,良久才道:“小时候我要等阿爷阿奶爹娘兄弟都吃完后才能吃饭,肚子总是吃不饱,他们说是我命歹,谁叫我托生在这儿还这么能吃;后来他们要把我卖了,阿娘哭着说谁叫我赶上了灾年,谁叫我是家里的女儿,是我自己命不好别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