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有些出人意料,段淮打量着眼前萧索的大门,道:“你方才说的闹鬼是怎么回事?”
刘伯撇了撇嘴:“要我说也是造孽,当时有两个妓子半夜出逃,没逃远,让掌柜的给抓回来打死了。”
”当时那个场面呦,”刘伯往西一指,“就在菜场口,听说天亮的时候人还有气呢,那也救不回来,都没人样了。等彻底死透,才有几个热心肠的给拉到郊外埋了。”
刘伯绘声绘色描述完,才后怕地左顾右盼一遭,现下正过子时,街上除了他们几个,再没其他人。
方才还明朗的月光,当下不知怎的,瞧着凄清无比。
一刻前尚万籁俱寂,此刻竟卷起了阵阵阴风,刮得街边的酒幡嗖嗖作响。
再一看眼前坚固而萧条的宅门,纵是打了半辈子更的刘伯,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打那日以后,这宅子里就怪事不断,半夜常有鬼影不说,又死了好几个妓子,连掌柜的娘子也没能幸免,最后应是实在怕了,就都搬走了,这不,成了废宅。”
段淮稍加思索,对刘伯道过谢,朝闻风等人打了个手势,独自翻了进去。
如传闻所说,地面所见之处皆是纸钱,空气中弥漫着烧纸的气味。
段淮轻声落地,环顾起这座宅院,不似京中烟花之地,这地方显然朴素得多,亦不像寻常人家布局,两进庭院,竟划分成了十余个客房。
忽而,段淮驻足不再走动,侧耳分辨着那阵急促而谨慎的脚步声在何方位。
随即锁向了东面一侧,看样子,那人想往后院逃窜。
宅子前后两门、东西高墙皆被段淮派了人,他跟随着那人的脚步,见时机一到,即刻吹响口哨,扰了新安镇一月清幽的罪魁祸首被当即抓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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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点!”
元遥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红衣男人,朝闻风摆了摆手。
闻风随即松开按着男人的手,退到一边。
“这人有点底子,差点让他跑了。”段淮靠在案旁,一动不动地盯着伏在地上的人。
“抬起头。”元遥慢声命令。
红衣男人迟疑了一瞬,而后艰难地直起身。
“这些日子在镇上装神弄鬼的就是你?”
“……是。”
男人仿佛许久不曾说过话,声音嘶哑难听。
“为什么这么做?”元遥缓步走到男人跟前,想要看清他的面貌。
段淮亦跟着起身。
“因为……因为……”
他像是在忌惮什么,话音在喉咙里过了几圈,消散在沉默里。
段淮:“你可知那里原先是个窑子?”
男人明显颤抖了下。
段淮将刘伯所言讲与元遥。
新安镇的民递铺三年前才开张,元遥同店里的大多伙计都非当地人,对此事并无了解,只知道那宅子空了许久。
男人的反应元遥尽数看在眼里,尤其是说到那两个姑娘被打死时,他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仍然一言不发。
“两个妓子而已,我还当多大的事,”元遥俯身,故意说给他听似的:
“至于死的其他人,谁知道是不是都得了什么要命的脏病,谁让她们自甘下贱,怨不得别人。”
“你闭嘴!”男人突然暴起,险些撞到元遥,好在段淮反应快,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你怎能那么说……我妹妹,我妹妹她没有自甘下贱,她是被拐走的!她是被迫的!”
“你也是女子,怎可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过……比她们出身高、运气好罢了,不然你算个什么东西!”
段淮一脚蹬在那人胸口,若不是有门挡着,那人指不定得摔多远。
他还想上手,被元遥拦了下来。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给你妹妹讨回公道吗?”元遥强忍着情绪,声音不免大了许多。
“为什么不救她……他们说她那时明明还活着,都有罪……所有人都有罪!”
“所以呢,你的报复,就是穿着不人不鬼的衣服,每晚给大家吹曲奏乐?”
男子听了她的话,蜷着身子呜咽,哭着哭着,身子开始抽搐,旁人几度以为他要昏死过去。
看他哭够了,元遥命人给他松绑,而后转身坐回椅子上:
“说说吧,你妹妹的事。”
男人不复方才的激进,瘫在地上说着以前的事。
他名为张秋林,是青州人士,父母去世后与妹妹相依为命,然而五年前的一天,妹妹出去采买后再没回来。
那段时间正有伙人贩子十分猖獗,他猜测妹妹就是让他们拐走了。
他费劲千辛万苦,拿着妹妹的画像背井离乡许多年,终于在京城的黑市找到了线索,用近乎全部家当换了妹妹的行踪。
那团伙的人告诉他,他妹妹被卖到了新安镇。
也就是一个多月前,他来到了新安镇,同之前一样,拿着妹妹的画像逢人便问。
好不容易有人记起了妹妹的长相,那人却说他曾是妹妹的恩客。
张秋林预料过这样的结局,他那时只想着找到人就好,能把妹妹救出来后就好。
然而有人又告诉他,那家妓院早就黄了,老板也跑了。
“我那时还心存侥幸,大不了重新找,只要芊芊还活着,我总能找到?
“可是……可是……我的妹妹早就被人活生生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