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纵马西进,展昭的心境与五年前已是大不相同。就在他离京的第二日,赵祯便颁下圣谕,刘平、郭遵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命御史台抄了家,将二人家眷尽数逮捕。得见邸报时,展昭心如刀绞,那个曾经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将军,至今下落不明,他的家眷便已定罪入狱。他咬了咬牙暗下决心,此行,势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二位将军一个清白。
“展大人,前面便是洛水了,照咱们现在的速度,沿着洛水北上,明日便能到达延州城了。”展昭闻言抬起头,迎着夕阳朝不远处望去,前番西进,他自兴州绕行,并未经过洛水,如今看着这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由得叫他忆起当日延州城高墙之上郭遵的一番话,“只要有我在,绝不容许党项兵马伤害边境百姓分毫,就算把这一腔热血洒在延州的山山水水,我也无怨无悔。”
展昭心下触动,只觉鼻头一酸,他忙别过头去,许久,才听他喃喃道:“这也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长舒一口气后,展昭转头对身后几人道:“官家既命我等暗中查访,那这延州城还是先不入的好,这样吧,江涛、苏岑随我前往三川口,程黎、罗振、周昉前往金明寨,无论结果如何,半月后延州城外三十里锁崖镇会和。”
三人领命而去,展昭也拨转马头,朝三川口方向行去。
三川口地处高原腹地,高大的山梁之间,沟壑纵横,却只有一条河谷可以通行。行在河谷之间,头上时不时有老鹰掠过,耳畔也听闻阵阵寒鸦悲鸣,展昭勒住缰绳回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见展昭勒马,江涛迎上前来,“展大人,怎么了?”
展昭随即抬起马鞭指着不远处应道:“进路狭窄,退路迂远,前隔延水,后靠高山,此死地也。西夏人若在此处埋伏一军以逸待劳,一旦我军进入河谷,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说到这儿,展昭停顿了,看着这险峻的山势,他似乎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官家说据监军张德和所言,刘平是因与范雍意见不合,急于立功,便私自带兵前往三川口与西夏军会战。可刘平文武兼备,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断然不会如此大意,倘若出兵,势必派遣前哨官一马当先勘察山形地貌,见如此险要之地,如何不曾防备?况且两军于延州交战,又怎会将战场约定在这种地方?
唯一的解释,便是刘平仓促行军,来不及细查地貌。况且刘平既任环庆路安抚使,驻地当在庆州,而非延州。这么一来,刘平极有可能是收到延州告急文书,才火速带兵支援,与张德和、郭遵会和以后,在此地遇伏。
“展大人!”苏岑的叫声拉回了展昭的思绪,他顺着声音寻去,只见苏岑蹲在一座矮峰前的石碑旁,江涛也不知何时去到了苏岑身边。展昭翻身下马,朝二人走去,待走近几步,他才看清,石碑上刻的正是“三川口”三个大字,石碑前,是燃尽的香烛和几个供果,而方才急呼他的苏岑,此刻正捏着一页被火烧残的纸片口中喃喃,不知在念些什么。
“太上……孤魂,脱,脱……人?这什么呀?”江涛接过苏岑手中残片,皱着眉头看了又看,应道:“像是道家往生咒。家慈病逝那年,我听做法事的道长念过,原文不记得了,但咒心,好像是……‘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江涛话音刚落,苏岑又道:“往生咒?那这么说,是有人来此祭奠亡魂了。”见江涛点点头,“难道,是……”苏岑看了看江涛,又望了望展昭,咽下一口唾沫,接着道:“自奏报送达京都,再算上我们西进的时间,三川口一役至今,已有月余,头七、二七……该有五七了,那来此祭奠之人,非亲即故啊!”
江涛刚想讥讽苏岑是个看事儿先生,却听展昭道:“你说什么?”展昭半晌不出声,突然发问还叫苏岑噎了一下,他眨眨眼,应道:“属下是说,旁人只顾头七法事,如今已过五七,来此祭奠者,非亲即故。”
听罢,展昭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抬手拍了拍苏岑的肩膀,对二人说道:“好一个非亲即故,此案的突破口,没准儿就出在这个‘五七’上。”他说着转头看了看天色,轻轻叹一口气,又道:“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再往前行了。石碑前供品尚未被虫蚁蚕食,说明前来祭拜的人不会走多远,你我就在这谷中稍作歇息,待明日再前往附近村寨探访。”
计划虽是好的,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展昭三人一连在周边村寨走访了五日都一无所获,一问起三川口之战,村民皆是三缄其口。无奈之下,展昭等人只得又回到河谷里,守株待兔。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回到河谷的第三日,也就是所谓的“六七”日,他们终于是等到了。
西北地区,到底是春风不度,尽管已过清明,可一旦日头偏西,还是冻人的紧。展昭背靠树干席地而坐,江涛苏岑在一旁拢了个火堆,此刻正围着火堆嚼着牛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