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老太太痛哭着扑上去寻找,一个挨一个的掀开草席查看。
果然,那牢头说的没错。
草席下,皆是面目全非。
这谁能看出谁是谁啊?
原以为定是认不出来的。
“大川!大川!我的儿啊!”
却见那老太太竟毫不犹豫的向一辆运尸车扑去,没有丝毫犹豫。
后经询问,才知晓这辆车上的焦尸从草席里露出的那双脚上穿的鞋子是老太太亲手缝制的。老太太一看那鞋子,就认定是金大川。一众人等也随她涌向该车嚎哭不止。
直到后来牢头又来催促时,金海容又泪眼朦胧的向那牢头请求:“大人,既然人都没了,能不能让我们把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
“不行!”
那牢头却一口拒绝:“这才刚给你们些通融,就又得寸进尺了?行了行了,时间到了!都让开些!不要妨碍我们公事!”
“不!不!”
老太太却挡着那车不让走。
牢头:“嘿!你们若是再这样!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着,就推着车作势要往前那些人身上撞去。
寿长生连忙相拦:“大人!人都这样了,放在你们这里也只能运到乱葬岗去,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带走入土为安呢?”
牢头:“寿公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人虽然已经没了,但他说到底还是犯人不是?而且还是原定于月底处刑的死刑犯,这怎么能随意让你们带走呢?”
寿长生:“可是……”
牢头:“行了寿大少,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您不去找您的百老板快活去,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啊?”
寿长生:“爷倒是想找他,他人呢?不是也被叫到你们这儿了吗!你去!你去把他叫出来!我倒也想找他评评理呢!”
牢头:“您找他也没用,找谁都没用!行了行了,您还是回去吧。来人啊!”
说罢,他就高喊一声。
传来一众小吏前来疏散人群。
这次,就连那石仵作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推推搡搡间,情况变得有些不可控制。
运尸车颠簸之中,眼见着那草席下的金大川一边绣鞋掉落在地。寿长生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捡起,并且重新给他穿上。
相对身体其他地方,他的脚倒是烧的没那么严重。
只不过……也不知是这双脚烧的有些变了形,还是这双鞋做的有些小,寿长生给他穿鞋的时候,套了半天都没套上去。最后没办法了,也只能就这么挂在脚上。
待一行运尸车强行从人群中离开后。老太太瘫坐原地,呆呆的看着那车队离去的方向,丢了魂儿一般。
寿长生帮着金海容他们将老太太送回庆喜班。回到庆喜班之后,老太太已经哭晕了过去。寿长生连忙又叫来大夫替她诊治。直到大夫说不碍事只是伤心过度,一众人等才安下心来。
轻轻关上老太太卧房的门。
金海容又连连道着感谢。
寿长生说“没事”,问他们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金海容摇头:“刚才寿公子您肯帮我们出面说话,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了,岂敢再要求更多?只是如今官府既然不愿将人还给我们,我们的行丧之仪还是要办的,下午……就只能在院中灵堂简单操办了。寿公子若是愿意,也来添柱香吧?”
寿长生点点头:“那是当然的。”
于是接下来,金海容就与他们班子的人先行离开筹备丧仪。
约莫是午后未时,金海容来请寿长生参加仪式。再来此地,寿长生心情愈发复杂。待敬过香后,他又来到灵堂外面的空地上,与金海容他们一起围着火盆给金大川烧纸钱。烧着烧着,忽然看见金海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就要往里头丢。
寿长生顺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金海容抓着那本子收回手:“这个?这个是我们金班主的遗物,之前一直压在他房间的枕头下面,挺宝贝的样子,今日就一并烧给他吧。”
寿长生:“戏本吗?”
金海容翻了翻:“不是,只是一些手记。”
“手记?”
寿长生心中一动:“那方便……给我看看吗?不方便就算了。”
“当然,只是一些店内杂事,不打紧的。”
金海容将那本子递给寿长生。
寿长生接过,随意翻了翻。
满满当当,密密麻麻,写的还真不少。
而后打开第一页一瞧:
乾隆四十九年,七月十三。
近日暑燥,入夜仍如蒸屜,晚間看戲人銳減。聽聞附近酒家運冰鼓風散熱,明可嘗試,並熬制消暑茶放置。
另,川訴足骨復痛,明勿忘尋醫診治。
嗯,寿长生慢慢看着。
果然是金九伶以前的一些日常记事。
“大川他的脚以前受过伤吗?”
见此文字,寿长生也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嘴。
金海容点点头:“是的,他很小的时候,右脚被石头压伤过,小脚趾还被截掉了。平日里还好,就是有时候天热了或者下雨的时候,还会隐隐作痛。”
“你说什么!”
一听此话,寿长生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醒了醒,双目圆瞪的看向金海容:“你是说……金大川他的右脚,是没有小脚趾的?”
“是啊,怎么了?”
金海容被他这样大的反应吓了一跳。
寿长生:“你确定!”
金海容点点头,满脸莫名:“当然确定,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些当然再清楚不过。”
寿长生听后却沉默。
只皱着眉头盯着那本子出神。
“您这是怎么了?”
金海容不解的问道:“这个本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寿长生却摇头。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本子的问题。
而是,刚才在官府门口运尸车上看到的那个穿着金大川绣鞋的人有问题!
寿长生记得很清楚!非常清楚!
刚刚混乱之中。
那绣鞋就是从右脚掉下来的!
而那只右脚完好无缺。
小指,亦是完好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