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木倾迟的手陷进厚厚的雪里,借力勉强稳住了身,没走几步路又踉跄地摔进了雪里,像是不知疲倦般摔倒了又起身,然后又狠狠地摔进雪里,被薄雪下尖锐的石子划伤了手也不自知。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手掌出了血却毫不在意,焦急地擦干自己的眼泪,孰不知斑驳的血迹已经染红了半张脸,墨绿的发带被血水混着眼泪染成黑色。
宋佳佳实在是看不下去,双手按着木倾迟的肩膀怒骂:“木倾迟你够了,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你问那老伯上山的路线是想要怎样?马上就要转暴雪了,山上指不定还会有雪崩,这么想死你干脆一刀抹了脖子算了!”
宋佳佳从未像此刻这样大声吼过木倾迟,她是心疼她的,宋佳佳总是在感慨木倾迟与以前不同,可是真当她与宋佳佳记忆里的木倾迟重合的时候,宋佳佳又希望木倾迟真的能听话懂事。
从前的木倾迟真的……太轴了,从来不听劝的那种。
宋佳佳将木倾迟粘到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轻声开口,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木木,……忘了他吧,换一个,是谁都好。”
木倾迟抬起空洞的双眼:“佳佳,你说过希望我能幸福的,可是为什么第一个让我放弃他的是你?”
木倾迟很多时候都看不懂宋佳佳为什么能够永远保持理智,永远都那么云淡风轻。
宋佳佳大吼:“是!我是说过我希望你能幸福,可我也说过和谁都好,是谁都无所谓,……是你太固执了!”
木倾迟:“那是周赐啊,佳佳,他也是你的朋友!”
宋佳佳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呵斥:“他不是!我和他仅仅是认识,仅此而已!!”
木倾迟哽住:“佳佳,他很可怜的。”
宋佳佳道:“他是可怜,你去可怜他,那谁来可怜你?……木倾迟,别那么同情心泛滥……行吗?”
“佳佳!”
木倾迟眉梢染上些许悲凉:“我不需要别人同情我,无论是你还是宋时钧都是一样,你们对我的感情都是建立在同情的基础上,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需不需要……从来都没有。”
木倾迟从来没有把话说的那么直接,宋佳佳也从未见过木倾迟这样委屈地哭诉。
宋佳佳此刻才意识到木倾迟其实比她理智多了,只是她从不说出口而已。
其实她一直都懂,周赐的同情是在爱的基础上,而不论是宋时钧的喜欢还是她宋佳佳的友情都是建立在同情的基础之上,出场顺序不同便是天差地别。
木倾迟她一直都懂,一直都清醒着。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宋佳佳就撮合木倾迟和宋时钧这两人,虽然不想承认,但配得上木倾迟的人不多,宋时钧算得上一个,那个时候木倾迟就说过宋时钧对她的从来不是喜欢。
宋佳佳一直以为是因为周赐的存在导致木倾迟单方面回避宋时钧的感情,现在回想,原来她那么早就懂了,又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更早以前。
人人都不懂木倾迟这样的女生为什么会喜欢周赐那样的男生。
旁人看来,她与青梅竹马的宋时钧性情相投,宋时钧也宠着她,该是最为相配的。
可木倾迟自己清楚,与她相熟的人看她大都带着怜悯,围在她身边的同龄异性走势带着赤裸裸的征服欲。
可她木倾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谁赢了谁就能拥有的物件。
唯有周赐一个人,他只是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她,后来回想起那时候的周赐,木倾迟才明白那个眼神原来是臣服的意思,他对她的情早就已经告诉她了。
有人想让她永远待在烂泥里,有人妄想做她的救世主,偏他想让她翱翔云端之上却也爱她满身淤泥。
木倾迟知道自己失态,也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佳佳,你觉得我拥有的东西多吗?”
一句没来由的问题却让宋佳佳沉默了。
“佳佳,我一直很累,真的很累,这几年来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外界对我的好与坏我都没有拒绝的资格,可是我想活着也是真心的。”
拥有的多吗?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从前,宋佳佳的答案几乎可以脱口而出,可是如今宋佳佳却不知如何回答。
曾经的木倾迟像是上天的宠儿,毫不夸张地说,她拥有着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和睦的家庭,聪明的大脑,美艳的皮囊,洒脱的性格,近乎完美的初恋,似乎所有能想到的美好事物她都拥有。
可是如今呢?
年幼丧父,初恋未果,考上了好的大学却因为母亲高昂的手术费连顺利毕业都没能做到,一个整日看书学习的人却是个高中学历,她变得温柔听话,会笑着接受“婊子”、“贱人”等所有恶毒的字眼。
这些字眼没能逼死她,却逼死了她的母亲,最后还落了个众叛亲离的结局。
所以她到底拥有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