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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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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留步。”

许月落脚步一顿,停在石阶上偏眸去看,柳愿思正脚步匆匆的过来。

“柳大人。”

许月落打了个招呼,柳愿思双手作揖还了个礼。

“世子殿下,我有一些话想同殿下说,不知殿下是否方便。”

许月落眼尾扫了扫好事之人投过来的目光,又看着眼前青年执着清澈的眼神,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摆出一副无奈,声音也大了些。

“柳大人,我知你素来酷爱书法,只是那幅墨宝亦是本官心爱之物,柳大人自己一笔行楷已是天下无双,为何非要我割爱啊。”

柳愿思微愣,但到底也不笨,很快反应过来,“殿下,我近日得了幅更好的,不如请殿下移步天旭阁替我鉴赏一二。”

他二人说话声音不算太大,恰好够身边经过的人听去只言片语。

天旭阁,许月落看着对面神色仿佛壮士断腕的柳愿思,实在没忍住打断他的蓄力,“柳大人,你想同我说何事?”

柳愿思长舒口气,真正开口时面色却十分坦然,“殿下对如今朝中乱势有何看法?”

许月落错愕一瞬,落在柳愿思脸上的目光敛去几分轻松,“柳大人既然知道这底下的暗潮汹涌,今日却在大殿外就敢拦下我?”

柳愿思一笑,透着几分涩,“曾经有个人告诉我,秩序是人定的,若害怕改变,则束手束脚,注定不昌荣。”

许月落顷刻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清楚了?”

“母亲自小教我守正,不得逾越秩序与规矩半步,我衷心做了十几年,直至心许之人与我失之交臂,才如当头棒喝,这世道原来是可以走出自己想走的路的,我现在想为自己选一次。”

柳愿思看着许月落的脸,“我被下狱时,三部主官皆尽力相护,我在朝中五年,算得上恪尽职守,但绝无左右逢源,自认无法让人做到这地步,我后来仔细分辨了许久,顾大人与李大人背后皆是殿下,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今日也想请殿下为我解惑。”

许月落眸光不动,心里却很感慨,顾劼是他的人这点外人知道已不惊奇,但柳愿思却能看出李焓,当年殿试榜首的状元郎果然聪慧。

他问,“你以为如何?”

柳愿思垂下眼睫,有些挣扎,片刻他抬头仔细盯住许月落的眼睛,“殿下心有大义,或许亦有私心。”

这话便说的很隐晦了,许月落勾唇,坦荡回视他,“我救你,与私心无关。”

这便是承认了,他对她有私心。

柳愿思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宿感,好像自那日她看着他的眼睛,朗声她就是那渴望生翼的女子时起,他心中便埋了这般预感。

他当日并非全然不懂她,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大概也是因为这预感,在许月落面前,他是自惭形秽的。

“殿下,”柳愿思收起神思,面色严肃起来,“我想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知道明则想做什么,我不愿意那样做,所以我想听听你。”

“你说你知道明则想做什么?”

柳愿思苦笑,“我出狱后做事便愈发谨慎,也打听了几番前事,陷害我的人平素便喜欢仗着昔日户部尚书高阔的势欺人,我在狱中那段时间,六部换了一批人,唯一被支出局的就是明丞相,那时我便想,就是他了。明则去过锦州,崔氏与肖氏便要联姻,再到后来皇帝昏迷,太子监国,星,”柳愿思咬了下舌尖,“唐大人出事,金吾卫兵围天乾门,顾大人这几日的告假,今日更是,明则昨日见了怀后,今日西南密信就被扯到明面上,他步步皆在蓄力,铲除异己,对于皇权的追逐已是司马昭之心。”

许月落静静地看着他,柳愿思从未进入过漩涡中心,却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借搜集到的一些零碎消息把事情还原至这个地步,他真的很敏锐。

“柳大人,”许月落逼视他,神色肃然,“我所为一切,是求一个新秩序,法理有情,人命至上。秩序之上方存自由,我信仰法理存情,看似无情却有情,不以人情论对错,只凭律法平等守护众生,人人手中皆有一把矛,凡侵权者,告之以法,杀。”

“我要碾碎特权,用刀剑砍下居高临下者的头颅,用鲜血浇灭野心家燃烧不息的欲望,用平等公正的法解开锁在苍生脖颈上的镣铐,然后用千秋万载的时光和教育修补他们千疮百孔的心,活了万万年的皇权,连死灰一捧都不会留下。”

柳愿思被那目光骇得喘不上气,那双眼仿佛乌云蔽日下的两道雷鸣,劈下来时带着撕裂天地的血气和勇毅。

柳愿思觉得很畅快,胸中那块压了许多年的巨石被猝不及防地移开,新鲜气息争先恐后涌进肺腑,然后游遍四肢百骸,连指尖都不自控地颤栗发麻,为了庆贺他的新生。

柳愿思站起身抬手向许月落深揖了一礼,弯下的背脊与许月落的眉眼平直,许月落立刻起身扶住他。

柳愿思缓缓起身,问道,“殿下,可否让蓝田同行?”

“我之幸。”

告别时,柳愿思犹豫了下,还是道,“言聿,我过去有些心痴,她曾致信劝过,信中直言她已有心爱之人,提及此人,只有八字,我却记忆深刻,”柳愿思敛眉低声道,“皎如明月,朗若悬日。”

许月落愣在他身后,半晌才找出点声音,“不知,当时是何时?”

“去年正月。”

去年正月,那便是他加冠前后,那时星沈刚刚见过他的母亲,周稷宁尚在金陵,他亦畏缩不前,一片混乱不堪中,她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皎如明月,朗若悬日,在她心中,他许月落便是如此的珍贵无瑕,他何德何能得妻如此。

柳愿思想说些什么,又见许月落神色沉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言聿能否告知她近况如何?”

许月落弯唇笑笑,“放心吧,她在外避祸,性命无虞。”

柳愿思松口气,揖礼告辞,许月落也站起来同他回礼。

今日下朝与柳愿思多聊了几句,回世子府的时间便晚了,许月落推开书房的门,猝不及防同顾劼的脸对上,那些被压下的早朝时的记忆顷刻间反上来,许月落几乎下意识便想转身逃开,他用力掰了下门框,才稳住心神装作无事的走了进去。

“言聿,你有心事。”

许月落坐下去的动作僵了下。

“皇帝崩了?”

许月落:“……”

“太子和皇帝被一锅端了?”

许月落:“?”

“神策军被降罪了?”

许月落:“。”

眼看顾劼还要再猜,许月落赶紧示意他噤声,“你怎么不上赶着把金銮殿拆了呢?”

顾劼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究竟出了什么事,说吧。”

许月落心里清楚此事早晚都是要告诉顾劼的,他只是没想好自己该如何劝慰便被怼在了枪尖上,眼下是不知怎么开口也要开口。

他轻咳了一声,默默看向顾劼,那个眼神让顾劼心口一凉。

“同安二十四年,宿州进士殷如璋舞弊一事,水落石出了。”

顾劼神色有一瞬的恍然,他下意识朝许月落的方向偏了下头,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的脸色骤然惨白,比被从牢里带回来的那日还要难看,一双眼睛爆开血丝,一字一字地问,“是谁?”

“瞿道远,自你上京告御状未成后便化名黎志,在怀逸勉的安排下做了绵州杂造局的局长,宿州人口有数千万,当年你那一届乡试共取了一百三十五人,我查此案时殷如璋已经死了,再一一追查那一百三十五人便难了,十三年过去,我也只查到了其中不到一半人的下落。此次事情之所以水落石出,是明则查怀逸勉时查到了黎志头上,他主动提及了此事。”

许月落话说得很快,一边说一边小心觑着顾劼的神色,顾劼今日未束发,半边头发顺着他的动作散下来,逐渐遮掩住了他的侧脸,许月落瞧不见了更心焦,但也只能忍着。

“他如今正关押在顺天府,我已打过招呼,你去随时都可以见他。”

“言聿,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顾劼垂着头,叫人辨不清神色,他的声音因为克制激烈的情绪格外低哑。

许月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自己倚在外墙拦着其他人不能靠近,天色暗下去时,许月落侧过身往里看了一眼,顾劼依旧是他出来时的那副姿态,没动过,房中未点灯,他整个人都像被无边夜色吞了。

许月落换了条腿撑着,目光惯性落在院中那一块新辟出来光秃秃的地方,发愣走神间忽然觉得不对劲,意识到那是什么后他立刻直起身子揉眼细看,一片蒙蒙的绿。

许月落足尖一个用力飞到了花圃前,泥黄的土面上密密铺了一层浅绿,他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草茬儿,软软嫩嫩的,蹭得指腹有点痒。

唐星沈给他的草籽长出来了。

他盯着这点冒头的草芽看了许久,胸口的位置渐渐鼓涨起来,心里好像也冒出了一簇簇柔软鲜活的野草,蓬勃的生命力张扬汹涌,从此春风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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