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光渐渐亮起,城门刚开,就迎来一队疾驰的骑兵。他们没有半刻停留,驾马叱咤,直奔最远处的皇城。
越国朝堂上,文武百官纷纷垂首肃立,沉默不语。坐在最高处的越国皇帝李泽睿,朝服冕旒,注视着仅剩的空位,俊朗的面容越来越冷。
皇帝与凌晔同岁,年少初登帝位时,还不觉得凌晔权倾朝野,只觉得他是个得力帮手。随着羽翼丰满,那和皇权相撞的凌晔,就越发碍眼了。
“夜王还没来吗?”皇帝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
站在皇帝旁边的总管太监赶紧上前拜道:“启禀陛下,夜王估计有事耽搁了......”
“他能有什么事!”皇帝骤然打断总管的话,冷笑道,“昨日才与他那帮妻妾游湖,好不逍遥!”
皇帝厌恶凌晔,下面大臣也不介意添点油、加点醋。立即就有人站出来说道:“陛下,夜王自持功高,三番两次做出逾越之举。若不严惩,只怕他忘了陛下才是越国之主!”
话音刚落,殿外就响起一道声音:“宋大人是想说,本王功高震主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宋大人身子一抖。文武百官俱是心神一紧,侧目而视。只见凌晔戎装秀颀,昂首阔步走进朝堂,目空一切。
他来到最前面的空位处站定,又转身扫视了一遍群臣,最后停在了宋大人脸上,轻哼一声:“功高震主?”
“只有陛下无能,才会觉得臣子震主。宋大人,你是想说陛下不及本王吗?”
宋大人一听,双腿当即软了下来,跪在地上,一边驳斥着凌晔的话,一边向皇帝解释:“凌晔!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不要胡乱栽脏!陛下明察,臣分明没说一个字,都是那凌晔......”
“够了!”
皇帝声音不大,却透露着浓浓怒火。百官们身子又是一抖,低眉顺眼,站得更规矩了。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站在凌晔对面的云相云廷深。
他约摸四五十岁,穿着一身朱锦官服,精神矍铄,不怒自威。面对剑拔弩张的朝堂氛围,好像置身事外一般,云淡风轻。只在皇帝快要发怒时,突然站出来说道:“陛下,据边关探子来报,幽国太子率兵逼近两国国界。”
皇帝这才冷静下来,死死盯着凌晔,缓声说道:“夜王殿下,此事您怎么看?”
凌晔审视着皇帝,嘴角微微上提:“陛下需要臣怎么看?”
“朕是在问你!”皇帝咬牙说道。
“先陛下开口,岂不是坐实了臣震主之名。”凌晔说得谦卑,但神色全无谦卑。
皇帝自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也只能装听不见,暗暗握紧了双拳,好声说道:“夜王劳苦功高,朕甚欣慰。他人流言,夜王不必介怀,大可直言!”
“既然如此,臣便直言。幽国来犯,不足为惧。只是臣有一桩心愿未了,还请陛下成全。”凌晔低首一拜。
皇帝眼也不眨地盯着凌晔,显出一丝慌乱。以往凌晔都是战后凯旋才来求皇帝赐婚,但今日却在出征前提出了这个要求。
然而皇帝不愿说,却有人替他说。云相站出来道:“陛下一向敬重夜王,夜王有什么心愿,不妨直说!”
若按以前,皇帝都会顺着云相的话说下去。但这一次他没有,而是双眉紧蹙,凝望着云相,似是在询问又像在乞求。
然而云相宛如一尊石像,不可撼动。皇帝只得收回了目光,恨恨盯着凌晔,咬牙切齿道:“夜王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凌晔脸上不见了漠然,撩袍跪地一拜,郑重道:“臣与苏家长女苏茜,情投意合。望陛下看在臣为越国征战多年的功劳上,恕苏家之罪,使臣与苏茜能成眷属!”
朝堂安静下来,百官们低着脑袋相互看着,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却想着同一件事——这次皇帝会不会如凌王所愿。
早在苏家获罪前,苏茜已经名满京城,是京城王孙公子心中,最完美的那一抹月光。但凡诗中描写美人或者月光的,那必定是在写苏茜。
可惜,苏家因言获罪,彼时皇帝还是太子,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这才让先帝松口。苏家一脉,尽数被贬,家财被封,沦为庶民,从此退出朝堂。
幸好有沈家资助,这才不至于举家饿死。
也正因为苏茜罪臣之女的身份,皇帝才能以不和礼制,接连拒绝凌晔求亲。可皇帝把别家女子赐给凌晔的行为,也招致了不少民怨。如今这桩婚事,皇帝是再不能拒了。
高堂上的九五之尊此刻无助的如同一个凡人,双手紧紧扳着龙椅,额间青筋毕露,废好半天力气,才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准”字!
众臣纷纷愕然,不禁抬起眼眸,只见皇帝半靠在龙椅上,面色阴狠,直直盯着春风得意的凌晔。
这君臣之间的间隙,已经成了无法愈合、无法填满的无底深渊。
越国不是只有凌晔一个将军,但不是凌晔部下的将军,却没一个。自从先帝开始重用凌晔起,越国军防就逐渐落入了凌晔手中。
皇帝想要凌晔的命,常宁想要凌晔的心。而人心难测,所以常宁决定暂时住在夜王府,徐徐图之。
她带着另一个婢女阿杏,在夜王府中闲逛,打算熟悉一下环境。正当主仆二人路过一个拐角时,对面忽然冒出来一个女子,与常宁撞到一起。
女子衣着华贵,不似普通人,却像个婢子一般,一直低着头、扭着手,不断说着抱歉。
常宁俯视着女子,叹道:“就算要道歉,好歹把头抬起来,让我看见你的诚意吧!”
女子犹豫一番,终是慢慢抬起了脑袋。常宁这才看清她的模样。长得倒是清丽可人,就是右脸靠近下巴的地方,生了好大一块疤,像是被火烧伤的,年岁久远,只有淡淡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