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俞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贺毓之也早就出了门。
贺毓之出门前交代忠叔,说晚上带他出去参加一个宴会。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杜俞乐还没出过这宅子的大门。他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在楼下园子里逛逛,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来源于贺毓之,没想到医生解禁的第二天贺毓之就想带他出门。
南城项目上,临时活动板房里紧急收拾了个空房间,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几张桌子临时凑成一张会议桌,顶上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勉强提升了一点亮度,各种木凳折叠椅摆了一圈。
贺毓之从生下来就没在如此糟糕的环境里待过超过五分钟,现在却毫无异样地坐在首席,一言不发地听工地负责人报告项目启动以来的各项进展。
陈副总从下车开始就一路沉默,进会议室之前还眼露嫌弃,但是很快就没有心情关注环境的恶劣。他坐如针毡,眼底青黑,昨夜通宵跟助理理顺了这个项目大致的关节,责任应该是能撇清,但是还不清楚贺毓之是什么意思。
贺毓之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执行总裁的位置,迄今不过五年。一开始他们几个老员工以为,这就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嫩鸡,无论被长辈多看重,还不是得从老油条手里脱一层皮才能坐得稳那个位置?
最开始,贺毓之也确实看着很“老实听话”,会议决策无不同意,几个高管商定的事,也没有多余意见,签字特别快。
几个老伙计私下里聚会的时候,都对他嗤之以鼻,说老贺总这儿子也不过如此,毫无老贺总的风范。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副总思绪有些沉浸在过往中,突然被贺毓之的质问声带回了现实。
“管理混乱,流程不清,制度犹如废纸,你们就是这样管理一个几百亿投资的市直重点项目的?”贺毓之语气平静,完全看不出情绪如何,但他不想听负责人的撇责之词。
执行人员的不到位,追根究底还是管理人员的放任自流导致,不可能出了事故只有执行人员担责,而管理人员能置身事外。
对了,陈副总想起来,当时也是一个会议上,他们几个老家伙一起讨论一个新项目投资的可行性,完全没在意坐在首位的贺毓之。然而众人要拍板定论的时候,他却不急不躁地温声开口说道:“我觉得这个项目没有投资的必要。”情绪一如现在的无波无澜,好像只是在聊着今天天气如何,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只是阐述自己的观点并以此作为定论。
当时会上众人都当他不过一时兴起,你一嘴我一舌地敷衍他,“小贺总对现在的市场还是不那么了解啊,这个项目现在多少企业在争,我们能被人考虑其中,也是因为贺氏一直以来雄厚的资产背景和靠谱的企业声誉。稳赚不赔的生意,规模小一点的企业想分一杯羹都分不到呢。”语气中是毫不掩盖的轻视,觉得这样一个刚接班的毛头小子,啥都不懂,丢了这样好的投资机会,简直可笑。
贺毓之听完也不气恼,脸上反而露了点笑意,说:“我自然是没王叔叔懂这些,也不懂为什么一个项目就肯定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只知道,这个项目要占去公司70%的流动资金,如果项目不能如期回款,那贺氏会被这个项目拖到资金链断裂,到时候各位叔叔伯伯求求爷爷告奶奶都回天乏术。”
会议桌上的其他人都嗤笑起来,显然不把贺毓之的话当一回事。
众人笑了一会儿,渐渐地安静下来。贺毓之还是一副笑脸,却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有人看出贺毓之这次的坚持己见,就想倚老卖老,拿离职逼迫贺毓之就范。
贺毓之当即点头,说:“李叔叔如果真心要走,现在就可以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了。”
众人听得一愣,几个脾气急的被激得跳起来,纷纷都要离职。贺毓之一一点头,让秘书喊了人事经理上来,现场办手续。
气氛僵硬的时候,陈副总出来打了个圆场,说:“小贺总,他们几位说得也有道理,这个项目是有外资保底备案的,时限一年就能回款,确实是如今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项目,或许咱们可以先看看项目计划书,看完了或许就有其他想法了。”
“我前些日子已经看过了,就是因为看过,所以才不同意这项投资。如果诸位执意要参与,那只能如诸位所愿,让你们换个地方参与了。”贺毓之的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完全不在意场其他人五彩缤纷的脸色。
几位高管不过是倚老卖老,口头上说说来要挟人,等人事经理上来了,一个个都推脱着有事要先走一步。
那个项目最终如贺毓之所愿,贺氏没有参与。
贺氏几个高管因为这件事跟贺毓之撕破了脸,还跑到老贺总跟前告了一状。结果被老贺总轻轻揭过,大家一起喝了顿酒,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