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腾了几十个来回之后,他挫败地从床上爬起来,换好昨天的衣服,往医院方向走过去。
时间已近入夏,白天艳阳高照气温高升,夜晚却凉意入骨,冷风直往袖口领口里钻。
空旷寂静的大马路上,偶尔有出租车放慢速度靠近。司机放下车窗,操着带不同口音的蹩脚普通话,问贺毓之要不要乘车。贺毓之自顾自地走着,一个都不搭理。脾气好的司机见状也不多问,自行加速离开,脾气不好的司机临走之前还要骂一句“脑子有问题”。
大概一个小时后,医院大门出现在贺毓之的视野里,他全身已经被夜风吹得凉透了。ICU大门紧闭,贺毓之用力推了几下推不开,颓丧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杜俞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打开客房门才发现贺毓之已经走了。他对此见怪不怪,在贺毓之心里,没什么比他那个兄弟更重要。他还想再睡个回笼觉,秘书却打来电话,说杜老爷子进公司了!
杜老爷子上个月已经能站起来,刚有起色就闹着要搬回老宅去,杜俞安没办法,只能依他。杜俞安跟疗养院谈好了协议,把一应用具仪器和照顾的护士一并租赁,带回老宅,直到老爷子完全康复。
杜俞安接手公司一年以后,杜老爷子就完全放手,不再管公司事务。杜俞安如果有特别拿不准的,再去找他做决议。这几年,公司发展状况很是不错,杜老爷子几乎没再插手过公司决策,今天不知道打哪来的风,把老爷子吹进了公司。
这边杜俞安扔了电话,手忙脚乱地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换上,随手理了理头发,抓着车钥匙旋风般出了门。
杜氏集团大楼顶层是董事长办公室,即使杜老爷子早已不管实务,杜俞安还是嘱托给杜老爷子留着。如果老爷子想回来,随时都还可以回来,哪怕杜俞安已经是杜氏总裁,最上面总有杜老爷子压阵。
杜老爷子在董事长办公室稳坐如松,原先的助理现在的副总裁刘孺鹏正站在一边汇报工作。老爷子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没一会儿就打断了刘孺鹏的话音:“等等,你说前两个决策都是俞安做的?”
“是的,董事长。”刘孺鹏明白老爷子的疑惑,其实当时决策定下来的时候,他也觉得这个决策不是杜俞安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是基于对杜俞安能力的信任,他们并没有提出异议,按照流程实施了,但是最后的结果显然有些不如预期。
“俞安人呢?”杜老爷子扔下手里的文件,询问杜俞安的去向。
“听说昨天去B城谈项目了,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刘孺鹏听秘书提过一嘴,具体什么项目他也不是很清楚。话音刚落,杜俞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爷爷,你不在家好好休息,怎么跑公司来了?”
杜老爷子抓起桌上一个摆件随手扔出去,正好砸在推门进来的杜俞安身上。杜俞安痛呼一声,捂着被砸到的胳膊弯下腰去,皱着一张脸痛苦地问:“爷爷大清早动这么大火气干嘛?”
杜老爷子怒气冲冲,丝毫不考虑杜俞安的感受:“你看看你做的好项目!还有,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按时上班?这都几点了?!这两年你是越发懒散!”
杜俞安听老爷子提起项目的事,顿时有些底气不足。他神色闪躲地挪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了,嘴里低声咕哝着:“那是爷爷你要求太高了,又不是谁都跟那谁一样。”
“你唧唧歪歪地说些什么呢?”又一个摆件迎面而来,幸好杜俞安这次躲了过去。
水晶摆件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杜俞安捡起来看了看,还好没摔碎。他把它摆到茶几上放好,岔开话题:“没什么。我这几天忙死了,昨天还在外地谈项目,本来要今天才回来。但是俞乐突然出了事,我连客户的饭局都没空参加。本来想今天上午歇一歇缓缓,结果秘书通知我,说爷爷进公司视察了,那我不得紧赶着来了。”
听到杜俞乐出事的消息,杜老爷子不由得变了脸色,原本严肃的神情露出一丝担忧:“俞乐,他能有什么事?贺毓之那么大个人还看不好?”他觉得杜俞安在转移话题,但还是主动询问情况。
杜俞安正了正神色,正襟危坐,把事情详细给老爷子讲了一遍,只隐去了失忆的真正原因。末了,他总结道:“您不用太担心了,手术已经做完了,医生说估计明天就能醒过来。还是之前那次车祸的后遗症,不然就磕一下脑门,正常人顶多是个脑震荡。就像您说的,贺毓之不至于这点都照顾不好人。”
得知没有什么大碍,杜老爷子安了心,话题一转又教训起杜俞安:“你这两年实在是太过松散,今年的大部分项目我都看了,没几个有用的!以后凡是标的过亿的项目,最终决策都要往我这过一道!”老爷子言辞刻薄,杜俞安反而放下心来,这一年多,他从最初的雄心壮志到后来的战战兢兢,事情越做越不顺手。这几个月,他总是担心,怕把杜氏做到倒闭,到时候不管跟谁,他都没法交代。这下子有了老爷子坐镇,起码大方向上不会有太多风险,他也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