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噢,好名字,小石文,好好好。”
那时老人没注意,他泛红的耳根子,那时他也不知道,人会这么脆弱。
没多久,老头再也拿不动刻刀了,他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揣着所有的积蓄,去了城里最大的医馆,但连铺子里最便宜的药材,他也买不起。
石文在永宁堂站了许久,最终回家把银子放好,决定干回老本行。
但是几年没偷过,他手艺生疏不少,在他即将得手,准备离开时,他被发现了。
老头子还在家,他不能被抓,于是曾经维持他生计的刻刀成了他最顺手的武器,刀刀见血,他犹如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最终,他还是被抓了起来,五花大绑捆去了一间装饰豪华的屋子,里面有个华服男人看他半晌,笑了。
“有天赋的小孩,收了吧。”
他不肯,于是男人也不慌,找了其他人来,准备打到他点头。
挨打他不怕,但是手不能伤,否则他以后怎么刻木雕,老头子会疯的,于是在数不清的拳脚中,他死命护着自己的双手。
“原来,弱点在手。”
男人轻飘飘一句话,挨了无数打的他都没害怕过,头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
在其他人用刀砍到差一点砍到他手指的时候,他低头了,条件是给自己一段时间,至少等到老头子病愈。
意外的是,他同意了。
可是没多久,那个总会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花白老头,再也没有睁开眼。
他在他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拿起刻刀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次遇到她,是在小凉山,他只是被派去看着陈刀,很简单,可是突然在台下的人群中,石文看到了那个曾经会笑吟吟给他递钱的姑娘。
他以无聊为由,截了去杀她的任务,很简单,放香料就好,可他没有。
回去后,他才知道那个姑娘都做了什么,为她高兴的同时,他也被罚了进去后最重的一次。
过了几年,堂内突然事事谨慎起来,一问才知道,陈刀在被人暗中寻找,而且似乎引起了官差注意。
由他引起的失误,当然被再次派遣给他,将功补过。
于是他有了此生最大一次私心,借口任务太难,京城人太多,他拖了一次又一次,在暗中看了她一回又一回。
直到上面终于按耐不住,严令他带着其他死士,去江南的路上必须杀了她。
她不死,他们就要死,可是上面不是早就想杀了他们吗?
察觉到脚步声走远,他耳中似乎突然听清了这个世界的声音,雨声,还有马车平稳向前的声音。
石文不断地往外吐着血,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和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间破破的茅草房,那个话多的老头子看到他进来,似是有些生气,“你看看你,怎么把自己养成这样,怎么还瘦了,还有你这手,看看,你手艺又生疏了吧。”
他张了张嘴,想说没有的,他一直有在偷偷练,没有荒废。
就在他来的不久前,他还刻出了此生最满意的一只木雕,送给了最想送的人。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只是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在混乱发生前,这是杨笛衣最后听清的话,声音的主人,是周悬。
杨笛衣紧紧握着手里的木雕,马车的速度比她以往坐的任何一次都要快,快的好像要飞起来,但是车厢总体还是稳的,没有晃得太厉害。
她的脑中,确实乱,无数刀枪剑戟的声音仿佛还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可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尽量让自己缩到一处,不给他们添乱。
也不知道周悬受伤没有,还有,石文,杨笛衣摩挲着手里的木雕,当时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可他硬是一声没吭,应该不是很重吧。
思索间,马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稳稳地停下来。
杨笛衣看不清楚,只能凭借声音判断车帘被外面人掀起,但他没有说话,杨笛衣只得试探性开口:“......周悬?”
“嗯,”周悬五指因为用力攥着车帘而隐隐发白。
车内人发丝凌乱,双目失神,连声音都是无比沙哑,他眼框泛红,强行咽下喉中那一抹甜意,“阿衣,我来晚了......”
杨笛衣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整个人不禁软了下来,“不晚......”
“你别说话了,”周悬连忙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把杨笛衣浑身包裹起来,“我带你去找方雪明,现在就去。”
察觉到周悬连手都是抖的,杨笛衣朝前面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事.......”
周悬咬紧牙关,确定她被裹得严丝合缝,这才转过去重新驾马车,“你困了就睡,我尽量稳点。”
杨笛衣点点头,马车重新上路,但其实一路颠簸,她困意尚浅,只得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里的木雕。
这是石文给她的,虽然没来得及细问,但他让她拿好,应该有几分别的意思吧。
杨笛衣放慢速度,将它从上到下摸了好几遍,脑海中便隐约有了一个大致形象,这似乎刻的是个人。
底座上好像还刻着什么字,杨笛衣仔细摸去,是一个“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