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卿一直对自己的想法深以为然,直到自个开始当老师,直到自个学生开始上考场,鬼卿终于发现自个的清高就是个狗屁。
每次科举前他都左手一条文昌结,右手一条文昌结,脖子上再挂个护身符,出门前先拜三次神,开考前再拜三次,考完后再拜三次,放榜后严格还愿,一个不落。
学生进考场前他也都一个个检查,检查衣物颜色是否为喜用,流年大运是否顺遂,顺的就狠狠鼓励,不顺的就拉去鬼暝楼挂一身护身符,一个都不能落下。
这个习惯他一并写进了工作记录里,万赋雪看了,深表赞同。
这会儿的早市热闹得很,乐陵山那儿的鬼民凌晨就翻山越岭来了,这会儿正兴致冲冲地叫卖着自个的大棉鱼。
哎,说到大,这棉鱼足足有半臂长,三个手腕那么粗,身上的鳞片滑溜溜的,不费点巧劲儿颇不好抓。
万赋雪先在前面的摊子挑够了葱和鲜椒,那摊主大约是早上刚摘的菜,鲜绿绿的菜叶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珠子,瞧着就喜欢人。
这儿的棉鱼摊子特别多,她抬头望了半天才挑中一个鬼少不拥挤的小位置。
大家都是几个时辰前刚抓的棉鱼,质量大差不差,生意好坏全靠摊主那张嘴够不够甜乎,摊子位置够不够靠前。
万赋雪看中的那个冷冷清清的摊子在早市最后头,后面再过一个桥,不远处就是潦水的鬼民之家。
这个点鬼民之家还没上班,在岗的鬼差都是还没下班的苦命鬼。
招小财连连摇头,“这几年地府怨气越来越重的,我怀疑就是加班加的,也不知阎君何时能管管。”
万赋雪附和,“可不嘛,就咱附近那鬼府,天天都是亮着灯,我就没见它灯黑过。”
进小宝也是嘟哝了起来,“真不知到底要累倒几个才能调整调整这强度。”
“诶,师姐,鬼民之家那儿怎么有个可疑鬼。”招小财眼尖,远远地瞧见了鬼民之家门外,一个鬼民颤颤巍巍,一步一乱地朝外走着,仿佛下一刻就能一头栽倒在地。
可惜他第一眼看去活像个嫌疑人,第二眼仔细瞧才能瞧出来时加班加过了,过劳。
万赋雪看他走的方向都乱了,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俨然是脑子都晕了。
都这样了,他手里还攥着根笔,拿着本册子,气虚无力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越看越叫鬼心焦,直叫万赋雪和招小财进小宝看不下去了。
“师姐师姐,这样会没命的吧?”招小财道。
“绝对会没命的吧,师姐师姐。”进小宝道。
地府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过劳死,但鬼民严重过劳后会不省人事整整两天,并对魂体造成永久性损伤,也算是约等于过劳死一次了。
“必须的,现在鬼差啊......哎,算了,拉去鬼暝楼吃顿饭吧,这要放着不管八成要死在荒郊野地了。”万赋雪看了直摇头,远处那鬼民大约是困的,走着路都能脑袋都能小鸡啄米。
招小财和进小宝一路小跑去摊子上挑好了两条活蹦乱跳的大棉鱼,摊主这边杀鱼,他仨那边去拦下疑似过劳将要死掉的鬼差。
谈不上热心,也算不上多管闲事,就跟维修员第一天时说的一样,地府民风淳朴,遇到快要不行了的鬼民,周遭鬼大都会伸手拉一把,或是拉去家里吃顿饭,或是拉去家里睡个觉,反正不能叫鬼死在荒郊野岭里。
大家生前有不少人都是战乱饥荒里没了命的,尸骨无归,连自个家都回不去。
那会儿是满地白骨,认也认不出哪具尸骨是谁家的孩子,无可奈何之下才在荒野就地埋骨的。
这会儿条件上来了,大家基本死不透了,鬼民们根本不忍心见鬼民暂死在荒野林间,一死就是一两天呢。
待万赋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时才瞧见这鬼的模样,他个子高挑,身量清瘦,白净面皮上挂着两道重重的乌青,嘴上也没什么血色,真真实实像是一具死尸。
但不仅仅只是一具死尸,万赋雪端详了一下这鬼的模样,心下有了判断,这是一具艳尸。
顺着脸瞧下去还看见小伙子腰间挂着一玉饰,那玉饰不大,但精巧又复杂,万赋雪只认出了玉珩、玉琚、玉瑀、玉冲牙几个小部件。
她轻轻拍了拍那鬼的后背,“小伙子?还能走不?”
听见她声音,那鬼沉重的眼皮子忽然睁开了一点,可嘴上还是没劲儿,“还......还能。”
“那就成。”万赋雪松了口气,她出门没拉小推车,左手右手都是菜,要是这小伙子走不成路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孩子带回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