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静许久的心声再次响起。
——万劫誓?那不是我留给苏晴的后路?
——人死誓消,那万劫誓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存在?
江乐鹿听着他心中的重重疑虑,
所幸这个万劫誓他还有点印象。
简单来说,便是凡人与修仙者的一种契约。
契约立成,凡人的信奉之力将助长修仙者修为,而在其将死之时,便可向其提出未了却的夙愿。
死者为大,将死之人提出的要求虽不受任何条件限制,却只能死后生效。
而这种契约对修仙者的修为加成效果又微乎其微,违背契约的后果又太大,实在得不偿失。
而那个苏晴……
江乐鹿不由看了眼庄啼,死于冷宫的妇人他还真见过一个。
在一片安静中,他的记忆回到了幻境中那个静谧的雪夜。
缩在旧屋檐下堆雪人的孩子,见到那四转狰狞的女尸时,眼神平静到近乎古怪,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过于天真还是迟钝。
那里似乎存在着许多蹊跷,但想也知道,没人会对一个寻常宫女的离世而上心。
本就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不料江勒鹿沉默片刻,还真的给出了回应:
“什么万劫誓,吾早就不记得了,就算是真有,那也是吾与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
……虽然听起来就是不打算负责的样子。
“可是大人……”庄啼似是耐心极好,“血誓印眼下在我身上。”
血誓印便是契约还未结束的证明,只存在于契约的主导者身上。
“……”原本低眉思索的江勒鹿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慢慢抬起眼睛,阴冷的眼眸中,恼怒之余似乎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失望,“……你说什么?”
江乐鹿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
血誓咒又名血噬咒,想要印记转移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如野兽一般吞食原本契约者的血肉。
继承万劫誓的人不必等到死时,就可勒令修者帮助自己实现愿望,但此法过于血腥残忍,实在非常人所能接受。
庄啼清楚江勒鹿会那么问并不是因为没听清,静待片刻后才慢条斯理道:“大人欠她的,是我帮您做了……”他顿了顿,抬起的眸清澈而安静,“所以,如今大人欠的是我……”
江勒鹿瞧他的眼神中逐渐带上了堪称奇异的色彩。
而后,放肆地放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恍若敲打在心上的、杂乱无章的鼓点,叫人无端心慌。,
江乐鹿本是想安静等他发完疯的,可不经意间的一个侧目,注意到远处的石门忽然打开了一些。
黑暗中隐约能看清少年熟悉的轮廓。
江乐鹿不禁皱了皱眉,此人先前才被江勒鹿赶走,竟还能不死心地重新摸回来。
江勒鹿显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笑声又把人给引回来了,斜眼一瞥庄啼,自己方才突兀的举动似乎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不由收敛容色,似笑非笑道:
“你倒是将这些恩怨分的清楚……吾欠你?你母亲与吾有婚约在先,却欺我瞒我,转身与那难成大器的庄鸿源珠胎暗结。你说,这笔账若是算在你头上……”
他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庄啼,冷漠促狭。
江乐鹿闻言只当他要借题发挥,可江勒鹿留下这意味深长的一句,便话头一转,似是无心刁难,“当然,追究死人的过失未免扫兴,吾说这些,只是想叫你断了那念头。”
一股奇怪的血腥味忽然在屋子里弥漫开,江乐鹿心生微动,抬眼望向一旁。
那鬼鬼祟祟的少年少年手中抱着个铜壶,正是那怪味的来源。此刻他一抬手,便可见大片黑红色的粘稠液体洒向空中。
会而被视作目标的江勒鹿却像是半点不曾察觉,甚至没有转身看一眼。
江乐鹿望着那液体中夹杂着的暗红血块,下意识就要避开。却忽然感觉到胳膊上一阵蚀骨寒意,竟是江勒鹿的手不知何时搭了上来。
他听到江勒鹿平静的声线在耳畔悠悠响起:
“至于什么孤魂野鬼,吾从来是见一个除一个,又怎会有闲工夫去追究,他到底是处心积虑夺舍来的,还是不长眼睛撞吾眼前来的……”
话音未落,江乐鹿就感到臂上一紧,整个身体都被江勒鹿往身后拽去。江乐鹿来反应不及,有些茫然地抬眼,与江勒鹿对视的一瞬间,竟从后者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逗弄玩笑之意。
偏生江勒鹿抬手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为了细细打量欣赏那缠在腕上的鞭子。
那泼天的狗血已至眼前,江乐鹿眼下脑中却只剩下一个想法。
丫的,原来这厮从头到尾都能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