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温和的暖流顺着一人一鸟相贴的地方,渐渐融入江乐鹿的身体。
暖流流经翅膀,那僵硬疼痛之处好像再次被无数根牛毛针细细密密地扎了一遍。江乐鹿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分不出心思去想旁的事情。
然而那痛意也没有维持多久,消散的时候也如退潮般迅速。
江乐鹿觉得身上发冷,一口气堵在胸口,声音都变得嘶哑。
原著中曾提过,身怀半妖血脉的女主,不仅是血液,就连亲吻也具有得天独厚的疗愈功效。
江乐鹿从前只记得剜心取血的片段,如今被这乳牙都没长齐的女主啃了一口,才想起这所谓的疗伤之吻。
自然不是因为他记性不好,而是因为这玩意儿在书中真没多少存在感。
他若是没记错,主角好像最后都没能亲上一口。
……真不像话。
明明是坐拥那么多妹子的混不吝,怎么对上女主就搞纯情那一套,主角你到底行不行?!
江乐鹿瞄了庄啼一眼。
总不好指望这木头似的女主主动吧?
庄啼低头,看到鸟儿的胸脯剧烈起伏,似是呼吸不畅。
他伸手抵在那鸟儿的心口,慢声道:“你的翅膀还没完全好,怎么就急着走,不如留下陪我?”
“……”江乐鹿一动不动躺在他的掌心,全当听不懂。他的喉头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一颗圆滚滚的玩意从他口中掉出,在小孩手心转了几转。
是一颗红豆。
*
无处可去的江乐鹿就这样定居了下来。
虽然知道女主养他多半只是为了解闷,但有一说一,女主待他不错。
庄啼吃什么,就会喂他什么。
就连喝水的木碟,都是庄啼用那把雪亮的小匕首一下下凿出来的。
——她木工极好,一刀一划都精妙娴熟。
江乐鹿躺尸的第三天,小孩还兴致勃勃给他展示了一些木雕。
是些木头小人,在小木匣里摆得很是齐整,完成度各不相同。
“这样的……原本还有许多,只是都被我父王烧掉了。”
小孩语调难得落寞,他打开了匣子,巴巴地望着这些木头人儿,似乎很渴望上手摸一摸,但手伸到一半却转了个方向,摸上了江乐鹿小小的脑瓜。
“有人看见这些东西,与我父王告状说这些是巫蛊偶人。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站在桌檐的鸟儿歪头看他一眼,张了张口,一颗绿豆掉了出来。
这些天来,江乐鹿逐渐发现一个规律。
只要女主向他提出问题,他的身体总会先一步做出回答,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嗯,以吐豆子的方式。
绿豆往往代表许可与承认,红豆反之。
就比如前夜,小孩捧着换洗的衣物,饶有兴致地问,要不要一起沐浴。
这问题一出来,镜边的鸟儿僵硬转头,也顾不上梳理羽毛了,吐红豆吐到怀疑鸟声。
再比如昨夜,小孩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忽然转身问身边的鸟儿,是不是真能听懂人话。
——江乐鹿是知道她的,总是爱说一些奇怪的话儿,但在某些方面,却也出奇的敏觉。
江乐鹿耷着眼皮睨她一眼,吐的便是绿豆。
这回答的方式实在单一且乏味,而庄啼同他讲话,许多时候也不是真的想要什么回答。
是以那些红红绿绿的豆子,作用并不大,只能说明这脑瓜都没核桃大的鸟儿有在认真听人讲话。
这行为并不受控制,却总能如实反映出江乐鹿心中所想。
“你知道?”
小孩瞥见掌心绿豆,黑白分明的瞳眸闪着清凌凌的光彩,有些高兴,又觉得稀奇。
江乐鹿看着他,觉得自己若不是鸟身而是活人,必要被这小孩缠着追问。
但他现在只会咕言咕语。
庄啼似乎也想到这一点,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继续道:
“他烧了我与苏姑姑的屋子,苏姑姑很生气……她曾是我父王的妃子,不好生他的气,便只能生我的气,怎么都不肯我再碰这些,只许我偶尔拿出来看看。”
小孩低着头摆弄匣子上的铜锁,默默撇嘴。
江乐鹿越是瞧她,越觉得像只挨了揍后满脸不服,却只能默默记仇的小野猫。
这样想着,他抬眼看向窗外,一间焦黑屋子撞入眼中,只剩破瓦和房梁,仿佛风一吹就要支离破碎。
江乐鹿一阵无言。
他扫了眼那木匣里的小人,发现数目挺巧,恰好是七个。
若是对应上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那江勒鹿四舍五入就是恶毒皇后了。
江乐鹿忽然又有些想照镜子了。
等他再次将注意力放到那些小人身上,才发现这些木头小人高面部特征颇为鲜明,像是各自代表了什么人,只有放在最里面的那个男偶人,本该刻着五官的地方是只有一片空白。
似乎是出于补偿,那偶人身上缠了黑布条做的衣裳。
别的偶人都没这个待遇,江乐鹿不由多看了两眼。
可能变成鸟之后,也染上了一些鸟的习性。江乐鹿在瞧见那些黑布条的瞬间,几乎是不由自主伸出爪子想去拨拉几下。
庄啼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呵斥,只是好奇道:“那是国师大人,你很喜欢他么?脱他衣裳做什么?”
“……”江乐鹿若无其事收回爪子。
哦,原来这是复刻的江勒鹿,难怪瞧着熟悉。
不对,他只是扒个木偶的衣裳而已,怎么就成喜欢江勒鹿了,这是什么鬼逻辑?!
“国师大人……”庄啼仔细整理好木偶身上被扯乱的衣裳,又寻了帕子来擦拭木偶脸上的灰尘,擦着擦着目光便凝到一处,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