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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画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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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人还是得逼自己一把。

眼前一幕冲击有些大,江乐鹿大脑一热,连自己怎么飞起来的都不知道。

眼看就要飞出窗子,江乐鹿忽然注意到什么,鬼使神差把头扭回去。

但见那条银白蛇尾从木柜延伸到门槛,鳞片散发幽光,银辉洒满整个屋室。

视线往上。

那单薄的脊背上,是一片缭乱的红色纹路。

江乐鹿微微一愣,第一想到的是万劫誓的咒印。但等他凝神去看,才知不是。

薄嫩的皮肤成了天然的绣布,红线离散出入,描绘出一个潦草的图案。

那绣线的颜色不似鲜血浸染,周围也寻不见伤疤,明显不是新伤。

能是谁下的手?

江乐鹿望着那艳红的丝线,无数人名浮上心头,却又一一否决。

藏于心底的恶念在这时显露出了些许萌芽,但江乐鹿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是想,那个人最好不要让他抓到。

否则……

否则什么呢?

江乐鹿眼中恢复一线清明,那些蠢蠢欲动的恶意仿佛挑动了他浑身上下的刺,让阴暗的情绪有了发泄的出口。可气愤之后,便是无尽的茫然与苦涩涌上心头。

江乐鹿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

可冥冥之中,又有个鬼魅的影子贴耳轻语,说本该如此。

这种矛盾让江乐鹿头疼地厉害,再睁开眼的时候,他注意到庄啼细细的尾巴梢已经重新变回人腿。

他再顾不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咽了口唾沫,一阵心虚,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落荒而逃。

等到夏夜微燥的风吹到身上,江乐鹿才找回些许真实感。

他想起原著中关于“灵妖”的那一段简短介绍。

寻常精怪大多是草木禽兽所化,但灵妖的祖先是被贬的神族,即使是在虚弱的状态下也不会露出青面獠牙的妖相。

——除非他们吞食其他妖类。

……话说,究竟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能让这丁点大的女主,吞下一整只蛇妖?

江乐鹿默默叹气,向下看到沉寂的皇宫。

灯火暗淡,没有歌舞笙箫,静得诡异。

江乐鹿随便找了棵栖身的树,阖眼小憩。

夜里下了场小雨,江乐鹿半梦半醒,迷糊间看到宫女提灯路过墙根,身后跟着几个穿灰袍戴面具的人,腰间清一色佩着木剑,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方士。

倒是挺热闹。

江乐鹿漫不经心地想到,传闻中原主从不给京中同行的修士留活路。

如今看来,这垄断工作做得还是不够好。

翌日终于云开见日,放了晴。

清晨时候,江乐鹿回到冷宫,发现屋子空荡荡,女主不知去向。

他干脆飞上墙头,晒他被淋湿的羽毛,顺带听一听宫中的闲人闲语。

目前热度最高的话题,便是关于那位生了怪病的大皇子,满身红疹昏迷不醒,有些像烈性疫病,宫中御医瞧病的时候也不敢靠近。

六皇子小时也生过这样的病,只是他命好,碰巧就遇上江勒鹿进宫。那日的太阳究竟是从那边升起来的,至今仍是谜。

大家只记得,江勒鹿随意往人脑门上拍了一张符,六皇子的病就奇迹般好了起来。

江勒鹿难得做回善人,其背后的原因众说纷纭。想来是六皇子生得明眸皓齿,伶俐可爱,没人不喜欢。而像江勒鹿这种一把年纪孤家寡人的,更不能免俗。

宁王子嗣稀薄,总共就两个皇子,其余全是公主。眼力劲好的人看得出来,宁王虽爱幺儿,却远不及长子。

只是这回,宁王没请动国师那尊大佛,因为人家忙着闭关。

寻医不成的宁王只能去求鬼神,心急之下撤了禁令,这才有了大批术士涌入皇城的景象。

众所周知,江勒鹿心眼只有针尖大。

等他出关,知道宁王撤去禁令,定是要来宫里闹。

江勒鹿在宫墙上听得津津有味,忽见面前一道阴影落下。

“呀,被我抓到了。”

含着笑意的声音悠悠响起。

江乐鹿大脑当机一瞬,吓得颈后的绒毛都竖起来几根,又很快被人撸平。

江乐鹿:“……”

他低头看到一双小小的手掌,恰好能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江乐鹿身体很快就放松下来。毕竟在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挣扎像是欲擒故纵。

江乐鹿恍惚地想,自己多半是堕落了。

相比江乐鹿这边冷冷淡淡的反应,庄啼见着自家出走的鸟儿,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欣喜。

只是这十二分的欣喜并没有维持多久,庄啼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一顿,轻声道:“我昨日还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你很想出去,这没什么,我也是。”鲛绡制成的发带缠在他颈边,像是某种隐晦的枷锁。几缕黑发从他耳侧垂下,唇畔勾起的弧度无比温软,声音却极冷,“可我忍不住想,你若是飞出去做其他人的鸟儿,还不如被我吃掉。毕竟你看起来很想要自由,还不能飞的时候,就每日站在窗边。”

江乐鹿:“……”其实也没有啦。

“贵人最喜欢养你这样爱娇的鸟儿,你长得好看,却不聪明,若是落到恶人手里……”庄啼抿了抿唇,不在往下说,只托着掌心的鸟儿在墙头上坐下。

天边的云卷了又舒,日光温和。

底下一群小太监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刚好聊到六皇子庄盈野,说他聪明讨喜,不仅太后把他当心尖尖捧着,国师也待他与众不同。

不然怎么次次进宫都碰上六皇子生病。

庄啼盯着那些人看了片刻,睫毛微垂,浅色的瞳眸中映出一片阴影,似乎对他们的额话题很感兴趣。

*

接连四五日的好天气,之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雨。

暴雨吞天食地,万物渺茫。

江乐鹿窝在温暖干燥的角落,面前摊一本《梅花算经》。

女主对数术类书籍并不感冒,同类型的书不是垫桌脚,就是撕来给江乐鹿做窝。

江乐鹿看这些书也不过是想消遣时间,随意看上几页,却也琢磨到了些许趣致。他看得入神,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庄啼收伞站在门边,整个人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她怀里是一个沾着泥渍的酒坛,明显是刚挖出来的。

庄啼走到桌边,湿衣划过地面,留下清晰的水渍。

他笨拙地揭下酒坛泥封,淡青色的酒液流入碗中。

一股熟悉的香气在屋中弥散开,闻着清爽冷冽,带着不易察觉的浓醇浑厚。

江勒鹿想到那被捧上天的青叶酒,微微皱眉。

这酒若是那位苏姑姑留下的,出现在这里倒也正常。

难得的是,庄啼今夜没与他碎碎念说些奇怪的话儿,兴许是刚淋了雨,人也有些累。

江乐鹿眼睁睁看她将碗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而后,倒头就睡。

“……”江乐鹿不确定地看了眼天色,有些懵。

他觉得女主起码应该换身衣服再睡,不满地叫了几声,就被人逮在手心里,从上到下被捏圆搓扁了一番。

很明显,女主需要的不是叫醒服务,而是一个暖手宝。

接近傍晚的时候,冷宫大门的铁环被人扣响。

“你叫我辰时过来找你,究竟有什么事儿?”

庄盈野低声嘟囔着进屋。

说来稀奇,庄啼这回竟然主动找他。

一片黑暗中,散落在地的薄被里,依稀探出个脑袋。

庄盈野垫着脚在桌上摸索烛台,掌心护着如豆火苗,转过身。

光线微弱,等庄盈野彻底看清到庄啼的脸,忍不住惊叫出声。

一人一鸟被他声音惊醒。江乐鹿看到庄盈野神色惊慌,不明所以地抬眼,也跟着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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