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在女主眼里,和眼前这种手刃昔日仇人的大好机会相比,估计什么事儿都得往边靠。
或许江勒鹿的修为仍存留在在这具身体里。只要毁掉肉身,仅凭天地游荡的一缕孤魂,想要重回巅峰,最少废个百八十年。
而他究竟是不是原装货,则更是次要中的次要。
江乐鹿并不傻,虽不曾听清庄啼那一番威胁,却并没有看漏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心。
——你看,她其实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善良。
脑海中划过一道讥笑。
多半是是阴魂不散的原主还没走远。
一只手摸上后颈,冰玉一般的质感。江乐鹿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庄啼感受到他的紧张,却在黑暗中露出个无声的笑容来,带着几分的挑衅。
让他猜猜,接下来又会是什么样拙劣的狡辩。
短暂的沉寂后,他便听到身畔之人轻轻开了口,微冷的吐息拂过软绒的鬓角,三份暧昧七分冰冷。
“吾且问你。”
压低的声音,像生怕别人听到自己的秘密。
距离近得有些过分了。庄啼听到他还有些凌乱的呼吸。
给人种耳鬓厮磨的错觉。
直到他彻底听清这人的话——
“九十四减七,是多少?”
“……”
果真都是错觉。
这问题出现地没有一点铺垫。好比上一秒别人还在问你吃饭了没,下一秒就喊着说要杀了你。
没人知道他的思维究竟是怎么运作的。
江乐鹿的目的只是想要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即使是在失明的情况,庄啼的眼光明显躲闪了下。
江乐鹿微挑了挑眉,意料之中的反应。
毕竟这孩子打小就(不)聪(识)明(数)。
“那换一条。”江乐鹿换上一种我考考你的语气,像是那种无聊亲戚欺负小孩子,“今有女子善织,日益功疾,初日织五尺,今一月织九匹三丈。”
庄啼的神色越发古怪,像是觉得不可理喻。
“问,此女……日益几何啊?”
这是女主那本算数入门书里看到的题目,换做原来的世界,用高中数学即可破此题。
一道题硬控女主十秒。
眼看庄啼眼中浮现些许困惑。
显然是遭到了知识的污染。
江乐鹿目的达到,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故意揭短,只是现在情况特殊。
头顶的石块时不时传来咔嚓几声,显然撑不了都长时间了。
来时的路已经被堵死,江乐鹿四下张望,很快寻到一处光亮,应是山体的薄弱点。
“有人来了。你也不想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吧?”江乐鹿刚想说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
一转眼却见庄啼仍然傻站着——平日干什么都利落得不得了,这会儿冒什么傻气呢。
江乐鹿咬咬牙,上前扯住她的袖子。
转人工,谢谢。
庄啼这才转头朝向他,像是刚刚梦醒一般。
兴许是江乐鹿的错觉,他总觉得女主眼中比之前多了些别的什么。
头顶出现了几道豁口,可以看到混沌的天色,以及洞口周边,越聚越多的白色人影。
零星几个脑袋挤在洞口窥伺,似乎在商讨要不要闯进来,还有几个手里拿着小本本像是正在记什么东西。
庄啼微蹙了眉,似乎是因来人的打扰而感到不耐烦。
纯粹的仙灵气息涌入,澎湃着击碎本就薄弱的防护结界,
狐火般的蓝色灵流在她掌心凝聚,色彩瑰丽,近乎刺目。
江乐鹿视线在那火焰上停留了几秒,眼睛像是被烫到般落下泪来,比他预料中还要脆弱许多。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移开目光。
那并非妖物天生自带的妖力,原主修为摆在那里,竟也看不透那功法的路数。
江乐鹿眼眸暗了暗。
怪不得女主明明是大妖出身,领盒饭的时候连战五渣的主角都打不过,孤立无援到只能任人鱼肉。歪门邪道本就有损寿数,若再打伤仙道人士,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得想办法阻止。
江乐鹿心里下了决心,下一秒身体像是灵力透支般软下去,一副径直要扑倒在庄啼怀里的架势。后者果然分神,抬手却只能掠过一片衣角,掌心擦过脸颊,摸到一手温热濡湿的泪痕。他愣了愣,心中忽然生出了奇异的感觉。
江乐鹿看准机会,猛地一抬掌,在庄啼肩膀上轻轻一拍,将人推出数丈之外。
这一掌是朝着山洞的石层次薄弱处去的,即使没有半点攻击性,却是榨干了江乐鹿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耳旁轰的一声,江乐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一抬头,呆滞地目光落在石洞墙壁上留下的人形窟窿。
嗯……女主呢?
系统的声音依旧稳如老狗,江乐鹿脑子还没消化掉这句话,身体却抢先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拉拽力,逆着狂风将他扯向山洞的豁口。
衣襟里传出欢快的鸡仔叫声,江乐鹿低头看去,发现是那只原本在女主身旁扑腾的青鸟。
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飞到自己怀里的。那只小爪子上的红线正乱七八糟缠在他的身上。随着红绳一步步收紧,勒入毫无血色的皮肤,一滴滴血珠蜿蜒着滑落。
江乐鹿招架不住这股力量,被拽离山洞的一瞬,视野为之一变。
大雪弥漫,红雾障眼。
他想起女主独身南下之前,那张总是放在怀中,却消失得十分蹊跷的那张地图。
那上面备注过,这座名为鹰嘴山的山丘是一道特殊的关口。
再往南,便能看到黑水绕白山的奇景,那在宁国古老的传言中,是大妖避世之地。
若再看到红雾缭绕,宛如千树梅花开,通常意味着古老秘境的开启,其中蕴藏的无限机遇,是无数人的可望而不可即。
连主角现场探访数次,都只能无功而返的秘境,却在现在打开。
江乐鹿迎风流下两条面条宽泪。
他就知道,女主就是天选之女!
下坠的具体过程江乐鹿无法细品,可或许是速度太快了,也可能是中间晕过去了一会儿。
以至于他还能见缝插针地做了个梦,尽管并不怎么应景。
梦中,男女主角历经万难,终于走到了一起。
在繁花盛开的岛屿,远离喧嚣。
甚至没羞没燥生了三个小屁头。
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所及是破败不堪的屋顶。
阳光从缝隙照进来。
风吹过层层叠叠的灰色帷幔,透过金色的飞尘,江乐鹿再次看见那座撑剑跪地的神像。
见鬼。
又是这座破庙。不知供奉的是什么鬼神,就算看不见脸,江乐鹿依旧觉得十分碍眼。
江乐鹿的目光错开神像,紧接着看到脚边断成数缕的红线。
那在不久前还紧紧缠绕在自己身上,现在却像是被什么人暴力扯断。
鼻尖有挥之不去的水腥味,混着身下稻草堆的潮腐气味。江勒鹿还记得自己是落入一条汹涌的河流,可身上的法衣不沾一点水渍。
系统感应到他的异样,表现出适当的关心:【宿主,怎么了?】
江乐鹿想到之前的梦,以及那种解释不来落空感,干脆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我感觉……那条河好像在我小时候抱过我。”
泡那么久没有一点不适,反倒十分安心。
那么是谁带自己上岸的?
总不能是女主。看她之前的状态,又失明又负伤的,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寻个地方休养疗伤。
而主角那边也还等着自己拿解药去救。
想到此处,江乐鹿看了眼天色。
现在已近正午,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解药。
他向外走去,匆匆踏过门槛时。
却听到帷幔重叠的深处,传出一阵锅碗瓢盆被打翻的脆响。江乐鹿眼中划过警觉,而里面那位也像是发觉自己提前暴露,未等江乐鹿过去察看,悠悠轻叹一声,竟先一步掀帘而出。
纯粹神息如水中涟漪,层层荡开。白发白袍,在行走间闪烁出起伏的银辉。在他手里,则是一只描金画彩的瓷碗。
全然陌生的气息,却有着一张和庄啼别无二致的脸。
……
尽管很不想承认。
但这位的长相,确实像是女主和主角在某个夜晚犯下的错误。
系统爹这是又把他整哪儿来了!
二十年后,二百年后?
江乐鹿神情呆了呆,主角娃都那么大了,他还能四肢健在地站在这儿?
眼看那人已走到面前。
江乐鹿垂了垂眼眸,压下喉头涩感,与祂对视。
那张脸较之女主更加柔和,身姿也更加纤弱,惹人怜爱。仿佛对江乐鹿的表情很满意似的,她眼中闪过笑意。
“为何这样看我?”
细腻香滑的手贴上江乐鹿的脸颊。女人魅笑着,腻着声,一字一顿地说: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