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地面的震动感逐渐明显,肉眼可见所有的土块瓦砾都在瞬息间变换了位置。
随着几声闷雷在头顶炸开,顷刻间山洞中天翻地覆,崩裂的泥砖飞速坠下,稍不留神就将人砸得头破血流。
抢夺发带的几帮人也开始注意到这异动的不同寻常,从癫狂的状态中恢复些许清明后,无不惊恐万状,叫嚷着往出口方向逃窜。
江乐鹿眼巴巴看着那发带随着人流飘走。不明的束缚让他无法动弹。若非先前看到原主也中过这招,他真是要以为自己是中邪了。
江乐鹿不理解。
那什么万劫誓,都能勒令原主做任何事了。
女主早些时候抠抠搜搜不用,仿佛要留着过年。
结果现在卡着原主刚走的点放大。
江乐鹿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可转念一想——
那契约束缚的不过是江勒鹿,与他有什么关系?
江乐鹿感觉自己发现了华点。
那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四肢深处的滞涩感就开始消散。
看着发带的光芒将要消失在隧道尽头,江乐鹿几乎是凭着蛮力冲破了桎梏,飞身而去。不费吹灰之力,将那发带夺回手中。
轻飘飘一条,仿佛抓了一手烂银似的月光。
也没有细想种令人沉溺堕落的魔力却没有在他身上奏效。
唇角飞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江乐鹿喜不自胜地回首。
“你看,我……”
冷不防一噎。
只听得噗呲声不绝,身后十余丈处万头攒动,数百数千尽是蜿蜒而出的青蛇。保持着远远窥伺的距离,蛇身不动,口中蛇信却是不住摇晃。
稍微跑得慢些的樵夫,撞见这红舌波浪起伏的景象,更是吓得魂飞天外。
江乐鹿一开始还想寻庄啼的影子。
他记忆还停留在女主动不动变蛇的模样,但此刻处于蛇阵的中心,入目都是蠕蠕而动的蛇头,时间一长,也忍不住喉头发毛,胸中犯恶。
有一阵地动山摇。
江乐鹿闪身避开坠落的石块,不忘提防着可能随时发难的蛇阵,脚下却不知怎的一绊,只能单膝跪地维持身形。
这身体刚从幼童模样恢复过来,先前又透支不少法力,江乐鹿勉强张开一道结界,心里却清楚根本撑不了多久。
看了眼出口的方向,他抬袖抹了把脸,想振作精神,却感到背后有人俯头下来在他颈侧一嗅。
“这便觉得恶心了?”
那声音轻若飞絮,混在连绵不绝的蛇声里,阴冷如鬼魅。
江乐鹿听出这声音,吃了一惊。凭原主高深的修为,他竟没听出庄啼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的。
他下意识就要否认对方的话,未等侧过脸,却莫名感到全身热血沸腾,心神激荡间,呼吸渐感粗重,双颊更是飞红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全然陌生的感觉让身体变得不能自主,江乐鹿此时已是精疲力竭,一时间只觉得又惊又怕。
他……他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缓慢贴上面颊,白软细腻得像是质地上乘的玉蜡。若有若无的摩挲,带着些许轻佻,仿佛不想错过他一点神色的变化。
这时,系统气定神闲地给出了建议:“把你怀里的发带扔掉就好了。”
“……”江乐鹿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那只手终究是停在他的眉眼处。整个身体都像是要焚烧殆尽的,丝丝凉意从皮肤相贴之处传递过来,舒服到让人想要叹息。
江乐鹿抵着那只软凉的手,忽然就忘记了思考,眯缝着杏眼,不舍地蹭了蹭。
抽出的发带被他攥在手中,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庄啼自然能感觉到,这动作中不言而喻的讨好意味。
眉目无意识舒展开一些,庄啼忽然又些惋惜,无法瞧见掌下之人此刻的神情。
他见过太多濒死之人的眼睛。
在床笫之间。
一旦被鲛绡催起情潮的狂澜,便无人能保持清醒。即使胸膛上方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刃,那些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对他露出痴迷垂涎的笑容。
庄啼见惯宫中尔虞我诈的把戏,倒也不觉得这招式低劣下作。
只是——
他想起眼前这人先前若即若离的态度,此刻却亲热地依偎着自己的掌心。细细的颤抖,恍若羽翼未丰的幼鸟,在天敌环伺中寻求庇护。
耳畔是山体倾塌的巨响,庄啼舔舔干涩的唇,忽地幽幽地道:“你看,你又不要我。”
刻意放轻的嗓音,柔腻到分辨不清其中妖媚和仇恨。
江乐鹿被那语气中的可怜巴巴硬控一秒,糊里糊涂中,便见庄啼又凑近几分。
“现在又喜欢我了吗?”
语气危险到极致,却又处处透着冷静。
“……”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索性自问自答起来,“因为想从我手里活下去?”
随着耳畔一声混着闷雷的轰鸣,或许是碎石封死了出口,山洞中彻底暗了下来。
江乐鹿还没得及将她的话听入耳中,却清楚看到那双映射的光芒在这一瞬彻底熄灭。
短暂的失明中,江乐鹿脑海中只留下那一双眼睛。
为什么?
明明一副冷戾危险的神情,眼底却是那样的悲伤?
搞得就像是……自己“又”将她弄哭了似得。
过往的记忆再次冒了出来。
那个不过是想寻一条生路,满心忐忑前往国师府的孩子。
一番平白的嘲讽和羞辱,年少孺慕都成了笑话。
被滂沱泪水淋成落汤鸡的恐惧,瞬间战胜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幻觉。
江乐鹿夺回对身体的掌控,回过神来,发现捂在唇上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移开。
视野朦胧,其他的感官无限放大。
他能感到,庄啼的脸正慢慢贴过来,不过咫尺之距。然而后颈被一只手按住,力道不轻不重,却容不得半分抵抗。
所有的冷静在此刻失守,脑子一卡壳,身体却习惯性给出了回应。
嘴唇微动,江乐鹿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吐出两个音节。
“咕咕。”
带着急于逃避的慌乱,却因为语调轻弱,反像是欲拒还迎。
明明之前对自己还冷若冰霜的人,现在倒是热情得不像话。庄啼被扑了个满怀,眼前被遮得密不透风。
明明从前最厌恶束缚,但眼下被人当救命稻草一样抱着——
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有什么绵软的东西覆上自己的唇,防不胜防,庄啼眼中划过一瞬的戒备。
耳畔是对方喃喃的絮语,就那样不着边际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微微翘起的唇蹭过面颊,温热的呼吸拂过来,了无风月之意,反倒撩起一阵无名之火。
与其说是意乱情迷的人在无意识地索吻,像是某种小动物着急忙慌地寻找确认着什么。
黑暗中,庄啼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该气眼前这人,还是气自己。
江乐鹿目光仍有些懵懂,却感受到眼前这一笑,颇有些姣花照雪的味道,昙花一现的温柔宛若某种错觉,反而让他清醒几分。
“……”
嗯?
他刚刚说了什么?
咕……咕?
他尴尬地看向庄啼的眼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呼吸停住,江乐鹿觉得自己需要掐一下人中。
大意了。
一不留神,脑回路就退回肥鸡时。
谁让幼崽时期的女主心思敏感且高需求。无论彼时的江乐鹿腾着翅膀飞到廊上檐下,一回头,便能看到她眨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用孩童特有的嗓音唤他“鸟儿”。
很难想象能有名字更加敷衍。
江乐鹿倒是不介意,左右这女主从小就是个怪丫头,许多想法外人都难以懂得,对着虚空也偶尔喊上一声。像是在唤他,又像是唤着别的什么。
至于现在。
江乐鹿根本不敢细想庄啼究竟听清了没有,却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他放空大脑的同时,下意识抿唇,搂在庄啼腰间的双臂先一步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僵硬。
十四五岁少年的骨骼理应稚弱,但随着桎梏的怀抱缓慢收紧,胸腑一阵被挤压的轻痛,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承受,他抬手摸上对方背上微凸的蝴蝶骨。
……女主这么硬合理吗我请问?
系统:【……】
江乐鹿心说能有什么不对的,轻轻眯了眯眼睛,忽然猛地睁大。
意识到唇上贴着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后,他猛地退开一步。心乱如麻中,他感受到庄啼缓慢逼近了一步,竟是一口喘息的余地也不给他留。
“咕、咕?”
略带疑惑地缓慢重复:
“……”
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对什么暗号呢?
眼看庄啼无意识的贴耳凑近。
像是在努力思索,眉心微绞。
倒有几分像从前,面对最令她头疼的数术题的时候。
江乐鹿生怕她察觉到什么端倪。
可在不供出系统的条件下,他又该怎么解释。
江乐鹿先前挨了一通背刺,变得谨慎不少。他现在受制于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说点什么转移对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