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没有上锁,或者说是锁被打开了。
门板发出刺耳嘈杂的声音,厚重的灰尘迎面扑来。
这里比起校长办公点更像一个起居室,不大的空间除了乱七八糟的杂物还塞了一个卫生间和双人床。
卫生间不知道多久没有使用过了,意外得是还能出水,此刻哗啦啦冲洗着浴缸。
“这么大的浴缸,老人家挺会享受的啊。”谢织语气带了几分调侃,他在这种混沌阴暗的地方适应良好,甚至比平时还多了几分活人感。
江淮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只有一件保暖背心,袖口都是湿淋淋的:“你偷偷翻进来的?”
因为楼下已经被封锁了嘛。
“你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
江淮皱起眉,他直接爬上二楼的,就谢织这小身板……身板……板……
他想起齐曼给他讲的事例,大汉后面毕恭毕敬的样子。
算了。
他拿着花洒:“校长似乎还在给这里缴水电费,基础设备都能用。”
“这里如果是办公点也太奇怪了,树明有校长室为什么要专门在这里也修建个?而且浴缸和床,对于单人来说,不觉得太大了点吗?”谢织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杂物都是些体育用品和乱七八糟的教学用具,还有几十张小黑板推在一处,上面用粉笔写着杂乱无章的文字,被岁月侵染得斑驳陆离。
江淮将水哗啦啦放着,谢织上前,看见蓄了大半盆的浴缸。
“这是干嘛?”
水是冷的,瓷砖也是冷,江淮放空的眼有些茫然,泄露出恰如其分的痛苦:“我也不知道。”
不等谢织察觉那抹不同寻常,江淮已经絮絮叨叨开口:“我闭口不认罪的时候,因终日唉哼而骨头枯干。黑夜白日,你的手在我身上沉重;我的精力耗尽,如同夏天的干旱……”
谢织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江淮丢下花洒,还在出水的淋浴头“咕咚”一声没入浴缸中,持续不断的杂音一瞬间消失,除了江淮平静的声音再无其他。
“我闭口不认罪的时候,因终日唉哼而骨头枯干。我向你陈明我的罪,不隐瞒我的恶。
我说:‘我要向耶和华承认我的过犯.’你就赦免我的罪恶。
你是我藏身之处,你必保佑我脱离苦难,
以得救的乐歌四面环绕我。”
他清澈的眼神直直朝谢织投了过来,慈爱包容并存:“我要教导你,指示你当行的路;我要定睛在你身上劝戒你。?”
一大段训诲诗说完,谢织在这难以忍受的气氛中扯出个笑:“以我了解,你应该没有宗教信仰吧。”
江淮猛的红了眼,嗓音有些干涩:“没有,刚刚在那堆杂物里翻到背下来的。”
又是这诡异的沉默,谢织偏过头:“卫生间不大却放了个浴缸,两年了意外还不算太脏,说明之前应该常常使用,桌子柜子里甚至有用过的纸团,说明前任校长并非洁癖……”
“杂物里有很多旧书,都是娱乐书籍,大概是从学生身上搜出来的,圣经上面写了傅余的名字,许多赞美上帝之词被勾画了出来。”
“你是说……”谢织敲打着指尖,“傅余是基督教徒?”
“不……虽然只是我的猜想,但这应该是她很痛苦时在寻求庇护,后面几页圣经被恶意涂黑,力道大到纸张都破损了许多。前后的笔和用笔习惯都是一样的,没有哪位信徒会这样对她的上帝。”
两人皱起眉,这女孩子遭遇了什么?
痛苦到一定要寻求一个寄托吗?
“值得注意的是,这本书虽然是在杂物中发现的,但是却夹在一堆校长文件中,其他娱乐小说是放在另一堆。”
“是有人故意放的吗?”
“文件上都有圣经小本的印迹,大概率不是后面放去的。”
“傅余和前任校长……”谢织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摇了摇头。
“回教室吧,好好学习去。”
淋浴头还在放着,浴缸被水塞满,像被一层薄膜包住,将溢未溢。
“滴嗒。”
“我应该回去吗?”江淮嗫嚅。
那层薄膜似乎被无尽涨满的水撑破,滴答滴答从瓷白边缘溢出一条透明细线。
“你不用担心,孔警官比我们想象中可靠很多,这个案子过不了多久就能破了,这不是你应该担忧的事。”
话音刚落,不想江淮突然发难,一把将他推进面前的浴缸,水从四处溅开,一下子将他淋得湿透,手无意撑在了花洒上,坚硬冰凉的触感让他手心一阵发痛,水大量溜走,剩下的液体埋了他半身。
他来不及发问,江淮却蹲在了他面前,手穿过他湿淋淋的发梢,极轻地碰了一下那道伤疤,他指尖的水留在上面,又滑落到左眼,顺着水痕落在脸颊,像滴泪。
但谢织没有哭,江淮充斥着悲伤,他看起来才像哭泣的那个人。
“我想把你洗干净。”
一半身体浸泡在冰凉的水里,水流压得心脏发麻,听见这句宛如听见小孩的笑话,谢织一把薅上面前的人的头发,一个用力将他埋进水中。
啪嗒啪嗒。
纤长的眼睫下滴出水珠,一点一点砸在江淮头上。
他挣扎了一下,谢织便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