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嫽姎便由内官领着前往太和宫,皇帝居所。
嫽姎猜想,当是她没有哭着喊着闹鬼,便以为她是有真本事的。
行什昨晚同她说,是影子和鬼。
自从十八年前一个影子和一只鬼来到魇蚩国后一切就变了。
从他们踏入魇蚩国的那一刻,行什就察觉到了,他们身上不详的气息,让行什恐慌,然他作为屋脊走兽,离不了皇城。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魇蚩的神树孤桑受怨气侵蚀,生命力流失。
行什望向那明月,眼中有着淡淡的愁绪,“或许,这个王朝该走向它的终结点了。怀璧其罪,哪怕它无错,便也是有错的”。
行什不足三百岁,不懂很多大道理,可他知晓,欲望,是会膨胀的。
嫽姎不知如何同他说,她无法承诺,正如那招魂幡,她是神,亦有许多不可为。
“仙长,陛下即在此处”,内官恭敬地将她送至太和殿门口,推开殿门,腐烂陈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奴只能为你引路至此,望仙长见谅”。
嫽姎颔首,面容沉静踏入殿中。
殿门关起,重兵把守。
凰烛四下无趣,盯着少年发呆,他真的不累么?他已经保持坐立的动作从昨夜至晨晓整整四个时辰了!
晃了下脑袋,将自个儿晃醒的凰烛,打着哈欠走到将野面前,弯腰与他平视。
少年清淡的眸中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张艳丽的面容,懒媚,俏皮。
“你在看何物?如此入神!”,凰烛很好奇,好奇地快要死掉了,原本是怕赤华或影子偷袭,她才留于此处,现在看来,如果她不慎死了,一定是被好奇死的。
她顺着将野的视线看去,三两棵野草野花,碧蓝的天和云,高高的宫墙,便再无其他,连飞过的鸟儿都不曾有一只。
将野平复了下躁动的心,答“世界”。
石桌上的利剑在光下折射出点点细碎的曜辉,浓厚的煞气萦绕在剑的周身,冤魂在哀嚎,他们看着身旁的少年,眸中充满憎恨。
“世界?”。
什么世界?世界如此之大,看何物?凰烛眼中充满疑惑,她活了五百年之久,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在看世界的。
从前在神域时,那些天神总爱说教,说什么于大处见凡生,于世界知微,一板一眼,她不爱听。久而久之,便在神殿屋檐上眯眼午睡。
“嗯……”,“有风,有草,有花,你我在光下,这样便很好”。
将野此刻心情很舒畅,晨晓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温暖,有人陪他坐,不会孤单,他便觉得很好了。
凰烛,“那你岂不是天天都很好”。
将野,“不是的,少时我被父皇关在地下,没有光,没有风;待年岁长些,我便上了战场,手上染了很多血”。
出生至此,年满十七岁,生来只知魇蚩,不知天地之大,他是王朝利剑,也是傀儡。
凰烛,“为何关你?”。
将野,“大抵因为我是个怪物吧,他们都说我是个怪物,我伴剑而生,生来便分去孤桑灵种一枚”。
凰烛,“伴剑而生怎么了!”,她急切反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东海之滨的龙王三子还衔珠而生呢!还有还有,不久前那魔域的魔将还同合欢宗女修生出一棵草来!怎么着,还搞物种歧视”。
当时那棵草出生的时候,整个魔域和修界震惊的哦!那修仙小报大卖了整整一月才止,八卦了不知多少那魔修和女修之间的风月。
凰烛愤愤不平,注意到将野诧异的神情,她不好意思地尬笑了下,“忘了你在人界,不知道修者乱七八糟的事”。
“我非人,非妖,非魔。我之所以战无不胜,不是因为我的天赋和修为,而是因为我的血脉”,将野温润地笑了笑,“若你说的那个世界那般好,我也想去看看”。
因为在那里,他不会被视为怪物,“我非父皇亲子,只是他用无数物种血脉堆砌融合而成的怪物”,他明白,父皇表面当着一众大臣对他关心有加,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凰烛随意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托腮,“为何不能去,待神主将此地事了,我带你去”。
她拍着胸脯,大声保证。
将野被她逗笑了,“如此,便多谢你了”,“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凰烛!”。
“嗯,我记住了”,将野暗自点头,这个名字,他会铭记一生,乃至永恒。
“阿烛,那赤华,你们可知他的来历?”。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野开口。
“不知道”,凰烛苦闷地用爪子挠了挠头,“真是阴险狡诈,抓到了又让他给逃了!”。
“那日赤华所言,我苦不得解,后无意翻阅史册才发现上一任魇蚩的将军,年二十,死于疾病”。
寥寥数言,终结了他辉煌的一生。
“那将军,是赤华?”。
将野点头,“他不是暴病而亡,而是夺舍”,他思索许久才得知,赤华其实同他一样,“因魇蚩的王造就我们的方法违逆天道,天降下惩罚,王活不过四十,活命唯一的方法是夺舍”。
夺舍?夺谁的舍?凰烛想来想去,忽然站起,“你的!”。
“阿烛,你很聪明”,将野看着她炸毛的模样,忽觉此生活至十七岁似乎也很不错。
“少来这套,从始至终,你这么平静,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做?”,凰烛怒斥,在神域时,都没人同她说话,她好不容易遇到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却感觉这是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