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疏桐穿过如昼灯火与凛冽红梅,却没望见窗边往日常在的剪影,喃喃道:“不在吗?”
“你说公子啊?他确实不在。”
林疏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此刻才看见坐在廊栏上啃胡萝卜的汤圆,“汤圆你怎么在这?”
汤圆咔哒一声咬断胡萝卜,极是怨念道:“原本公子答应带我去赏月的,但景瑜来邀公子喝酒,说什么临别一叙,公子便去了。”
林疏桐眼皮一跳,心道那家伙的酒品可算不得佳,醉时毫无分寸,依梅如故笔下的故事走向,撞上景瑜怕不是要被占了便宜去。
想到此处,林疏桐便开始头疼,扶额问道:“可曾听见他们要往何处去?”
汤圆摇了摇头,“景瑜提了壶好酒,公子什么话都没说,就跟着他走了。”
竟被一壶好酒钓了去。
林疏桐既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道:“我去找他。”
只是他将枕流院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这两人的身影,正盘算着是否往漱石院寻一寻,仰头见月时,忽然有了主意。
林疏桐转向,朝后山行去。
越过一重小山,他隐约听见悠扬的曲笛声,立时神情稍松。
景瑜颇通音律,偶尔会随身携一管曲笛,既然听见了笛声,便意味着,自己并没有找错地方。
果然这种时候就该往风景好的地方找。
林疏桐将将望见山巅,就瞧见有人早站在道旁的石碑后,夜风牵带起衣袂,那一袭素衫于月下瞧来,甚是单薄。
不必思索,林疏桐就已经知道是风吟晚没跑了。
他再转眸去瞧山巅上的人影,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梅如故是如何想的,非要三个人纠缠不清……
心念稍转,林疏桐忽然想到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眼前这光景,可不是微妙得紧么?
叫风吟晚目睹心上人与心上人的心上谈笑风生,形单影只,而他这所谓的替身,也在旁作壁上观。
林疏桐摇头,折至另一侧避开了风吟晚的视野,靠得更近了些,眯起眼睛聚精会神观察谢照乘的状态。
少年郎面色微微发红,一瞧便知是饮了些酒,他与身侧人相距较远,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林疏桐却叫着要糟。
谢照乘同旁人不大一样,常人若喝得多了,必然眼神迷离飘忽,寻不到一个焦点,他却越是醉,双瞳越是明亮。
看着是副清醒模样,实则早不知今夕何夕。
“阿照……同风师弟自幼就谋过面。”景瑜忽道,被点名的风吟晚一激灵,后话却与他无关。
“那阿照知不知道,我和你,幼时亦是见过的。”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那两个家伙听不见自己与风吟晚的动静,自己却能将他们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
林疏桐不免嘴角抽搐,感叹修士们真是选择性敏锐。
谢照乘歪过脑袋,微微蹙起眉头,声音都仿佛是浮在这夜空里的:“是吗?”
“你自然是不记得的,便如你与风师弟般,只一面而已。”
景瑜苦笑道,神情沾着浓烈的落寞。
这一面可不是你一生。
林疏桐腹诽。
待他再抬眸望去时,险些要直接跳起来,饶是控制住了腿,却依旧没能控制住嘴,“景瑜!你别碰他!”
这一瞬,发生了许多事。
譬如谢照乘盯着凑过来的脸,动了动鼻尖,嘟囔着味道不对抬袖将景瑜推开老远,拧起眉头去瞪他。
譬如石碑后风吟晚手里的剑落地,砸出哐当一声。
这些倒衬得林疏桐的举动并不太突兀。
眼见景瑜没沾得少年半分,林疏桐方长舒口气,拍了拍胸口,稳下心神。
“风师弟?!”
景瑜瞧见了碑后的风吟晚。
他当然也瞧见了林疏桐,只是风吟晚显然要比前者重要得多。
风吟晚如梦方醒,连退几步,结果右脚踏空,狼狈跌了一跤。
他慌忙站起来,匆匆道句对不起,抱着自己的剑转身就逃。
林疏桐稳稳放下心,不紧不慢自石后步出,果然那青衣只犹豫了片刻,就自眼前一晃而过。
景瑜还是丢下谢照乘,追风吟晚去了,谢照乘则偏头看着这闹剧,一脸迷茫。
林疏桐步到他身边盘腿坐下,拍了拍谢照乘的肩膀:“你瞧见了,他俩才是一对,可千万别去喜欢景瑜。”
“呃,风吟晚也别喜欢。”
他又补充了一句。
少年薄唇紧抿,瞧着并不是很开心的模样,林疏桐刚想安慰他,就听得这人醉意浓醺着问道:“还有酒呢?”
林疏桐余光瞥见他足边散乱的两三只酒坛,便是借此物,景瑜将这家伙钓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踢走那仿佛还剩半坛的醇酒,自储物袋里摸出些糖果,试着去哄少年:“没有酒啦,咱们吃糖……”
哪知谢照乘推开他送糖的手,揪了他衣襟,一对琉璃般的眼瞳逼视过来,“你肯定有的,只是不愿给我罢了。”
林疏桐被这话给气笑了,扣住少年人的右腕,稍稍沉下背脊,竟有些凌人意味道:“我倒想问一问谢小公子,究竟是要酒,还是要糖?”
谢公子双瞳微动,似是在仔细思量,林疏桐轻声劝道:“烈酒伤身,你这样喜欢做什么?不如糖果来得……”
不等他说完,谢照乘便坚定道:“要酒。”
林疏桐只觉得脑壳突突地疼,他咬着牙,气不打一处来,“谢照乘!真有你的!”
谢照乘不依不饶,续道:“酒呢?”
“要酒没有,要命更不给。”林疏桐没好气道。
少年郎的眼神瞬间就锐利起来,林疏桐甚至要怀疑他意识尚清醒,但下一息就确定这家伙确实是醉着的。
谢照乘掐住他颊上软肉,使劲拉扯,直疼得林疏桐龇牙咧嘴。
作俑者气息沉乱,剑眉紧紧拧在一处:“没酒还那么多话?吵死了!”
“疼疼疼!”林疏桐吃痛,谢照乘敲他面目狰狞才慢慢松开手,再有几分心虚地替他揉了揉脸:“你不许说话。”
林疏桐只得闭上嘴,不时偷看两眼谢照乘,怕他心中为先前之事不快。
瞧得多了,谢照乘就恶狠狠瞪过来:“看什么看,不许看我。”
“还不是担心你?”林疏桐小声嘀咕着,放软语气凑过去问:“头晕不晕?要不要喝些茶解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