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老李赶到时,屋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混合气味。药膳味隐隐约约,不刺鼻,浓的反而是厨房里飘出来的鸡汤香气。
“来了李哥,请进。”
玄关处,广垣站在门边,脸色明显不太好,他的家居服是浅灰色的真丝,讲究得很,这会儿却贴着身子,衣领敞着两颗扣子,锁骨弧度分明,额角的汗还没干透。
老李一愣,眼睛不由得在广垣身上多停了几秒……才回家几个小时,广总身上原本不动声色的清贵劲,怎么换成了说不清的沧桑感。
他没多问,只低头换了鞋,脱外套,换上工服,动作干脆利落。
刚一踏进客厅,老李脚步却不自觉地顿住了。
大开间客厅安静的很,地砖擦得一尘不染,光可照人。空气里弥散着比门口更浓烈的药膳和鸡汤的味道,透着种“这家里有病人”的即视感。
两台空气净化器在角落里低声运转。墙上嵌着的智能面板亮着,右下角的监控数据实时更新,显示护理模式开启。
...顶配的居家护理系统,甚至连翻身和咳嗽频率都能统计分析。老李看着那屏幕,心里只剩下一个词:舍得。
真是舍得。
“公司和医院那边交接妥了?”广垣带老李往里走,声音压得很低,耳后还有一抹没干的汗意,眼角有点泛红。
“都办完了。”老李答得干脆。他原本只负责住院期间护理,照理说出院后就该结束。但广垣加了价,看着多出的中介费,护理公司经理笑得见牙不见眼:“去吧去吧,客户满意最重要。”
他当时还以为维执出院回家养着能稳妥些,自己晚上还能下班,这活儿真是钱多事少。
直到他跟着广垣来到主卧门口。
老李的脚步顿住了,他扫了一眼卧室,沉默三秒后,低低“哎呦”了一声…语气满是无可奈何的复杂意味。
卧室内,窗纱半掩,窗边的矮榻上铺着薄垫,屋内大床上,维执半靠着,鼻尖挂着细细的氧气软管,耳后绕着,连着床边制氧仪。整个人比早上出院时候虚弱了好几度,脸白得不像话,唇色泛着浅淡的紫。
老李沉默。
视线落到窗台榻边摊开的麦当劳外卖袋子和打开的餐盒...薯条看起来没动过,小汉堡被咬过,但又放回去包装纸里,旁边还有没开封的玉米杯。
他眼皮一跳,表情复杂。
维执昏迷期间靠胃管进食,他推营养液都慎之又慎怕维执呛了吸入肺中。
现在倒好,才出院几个小时,孩子到家就整上麦当劳了。
“......真行啊你俩。”老李揉了把脸,没骂出口,怕吓着人,但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
一旁的广垣,脸红的发烫,那张平日开会能压全场的脸,现在连耳根都愧得通红。
“我的错,”广垣嗓子发紧,“想着……开心一下。”
“那也不行啊,广总。”老李声音压得极低,但是每个字都敲人,“他哪能吃这个?汤油腻些都要吐的。”
话音刚落,叹了声气,进屋走向床边,离近了才看到,维执手里还握着个……玩具车?!
老李嘴角抽了一下,忍了忍,强行咽下那句要对维执说得“你俩一个敢买一个敢吃”。
维执其实并没睡着,听见了刚才老李和广垣的对话,他第一次见大哥这么多话,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人,这次怕是真的动了气。他不敢睁眼,直到感受到广垣走到床边,帮他调整了一下氧气管,他赶紧佯装刚醒,往广垣方向靠了一点,像只缩进毛毯的猫,停顿几秒,声音极轻说了句:
“...对不起。”
老李又叹了口气,眉头松了点,伸手摸了摸维执的额头,又用手指蹭了蹭他唇边一点点干掉的的牙膏沫,低声念叨:“唉...你这不是折腾自己么。”
广垣眼圈又红了,哑着嗓子,“真的是我不好。”
老李的眉舒展了一些,继续低声嘟囔:“唉……多遭罪……”
批评这会儿全变成了心疼。
广垣眼眶也红了,哑着嗓子承认错误:“我的错。”
老李瞟他一眼,像对两个不省心孩子彻底无语的老父亲,无奈道:“你也是想让他高兴点。”
说完摆摆手:“广总,您去厨房把鸡汤盛了吧,我来帮小丁拾掇拾掇。”
“我搭个手?”
“不用,你去吧。小丁午饭还没吃,药点儿都要错过了。”
说着,老李俯身把维执轻轻扶起,在他腰后垫了个软靠垫。维执神志清楚,但明显有些脱力,闭着眼任人摆弄,指尖微微蜷着,像怕给人添麻烦似的,乖得不行。
广垣亦是乖乖转身去厨房...
“我去拧毛巾给你擦擦。”姿势调整妥当,老李起身问道,“卫生间在哪儿?”
维执声音小小的:“……好像……那个门。”
“行,你别动。”
没一会儿,老李端着温水和毛巾回来,熟练地叠好,一只手撑着维执后背,另一只手用温水浸湿的毛巾轻轻替维执擦拭,动作娴熟。擦到唇边时他语气轻了些:“牙膏沫还挂着……你们俩,真行。”
“难受吧?”老李边收拾边念叨,语气不重却让人不自觉想要垂头认错,“小丁啊,不是吓你。吐呛了进肺里,那就不是屋里收拾能解决的了。并发症、肺炎……我见过的。”
维执虚虚地哼了一声,然后小声回答:“…没呛到…只是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