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的房源一直都很紧张,有很多城市都有“学生城”之称,大量的学生需要在校外找住处,所以房子一直都是供不应求。阿姆斯特丹作为荷兰的第一大城市和首都,要面对的不只是学生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工作者,房源更是吃紧。
温冷丘的公寓是和其他三人合租的老式公寓,四个人的租房合同到今年八月才到期。但现在只剩她和一个叫Nadja的意大利女生。疫情之下,许多人都无家可归。但好巧不巧,温冷丘的室友们偏偏抛下自己好不容易租来的公寓跑去投奔了自己的朋友或是家人。
正是她们搬走的决定给了温冷丘机会。
自那天和易清光聊过他的近况之后,温冷丘动了动想赚钱的小脑筋,先是跟搬走的两个室友确认了他们在退租之前都不会回来的消息,又询问他们两个有没有出租的意向,最终和最先回复的那个谈下了原租金六折的价格。
更方便的是,一屋子四个人,只有温冷丘不是学法的那个。她们在取得出租方的转租同意之后迅速拟定了合同。
当然,在做这一切之前,温冷丘是问过易清光的意见的。
——易先生,找到住处了吗?
——还没。
——你觉得我们公寓怎么样?
——挺温馨的。
——要不要搬过来?
——?
看到这个问号的时候温冷丘脑内飘过很多类似于“价格实惠机不可失错过再等一百年”之类的广告标语,但她没想到,接着他又发过来一句:
——可以考虑。
没过几秒他又说。
——但我现在身无分文。
——我可以帮你垫付。
良久对面没回复。
——不仅房租,还有你平日里的基础开销。
温冷丘继续放诱饵,生怕这条大鱼跑了。
——你有什么条件吗?
——房租百分之十的中介费,生活费分开销收利息,200欧以下百分之五两百欧以上百分之十,不支持奢侈品及大件物品。等你渡过危机后还我。
这看来是早有预谋。因为手机被抢,和她联系都是用电脑微信的易清光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温冷丘的圈套,但下一秒:
——成交。
到底是是谁的圈套更大一些,现在还说不准。
这件事眼见着变成板上钉钉,温冷丘开心算起了帐。
过了两天,易清光在约定的时间又过来看房,因为外面又在下大雨,所以室友赶别的城市赶回来的进程慢了些。
Nadja出门不在,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温冷丘出于礼貌跑去厨房给他泡茶。
坐在客厅的易清光正好对着厨房开着的门能看到她的侧影。
阴天光线不好,她开了厨房的灯。暖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穿了一件米色的针织衫,衬得她娴静温柔。整个人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和他印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也像现在,利落的扎着马尾,不过是用浅色丝巾绑起来的麻花辫,她背着帆布包站在街口的花店前,包里露出一截深色的文件夹。
那个时候,她的表情一开始是淡然的,塞着耳机的样子像是一朵特立独行的花,说不上来,好像她的气质就透着一股倔强,至少她这支花和花店里的那些不一样。
但在见到花店的老板娘后,她脸上的淡漠全然消失不见,她笑着开口和老板娘打招呼,那个笑容在晴雨中好像同太阳一起发着光,晃了他的眼睛。
后来他见到过她的好几次,她都是见到他来之后自觉地从母亲的房间退出,安静地站在疗养院办公室的门口。
那个时候她的身影又挺拔又沉稳。
挺拔是因为她站着的时候,身体永远是笔直的,而沉稳则是因为她认真帮父亲解释注意事项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可靠又安心的。
她的处事风格这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她的年纪。事实上,他也的确因为看到她的实际年龄而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在疗养院签署协议之后的那几天,易清光心情沉重,他几乎一言不发,也不想面对任何人。
原因是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母亲因为病入膏肓而主动要求放弃自己生命。
而父亲竟然也同意了母亲的决定。
因为这件事上的分歧,他和父亲之间也生了芥蒂。
他一边还要不停安抚国内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还要担心自己这次的私人行程被公布出去,引发公众讨论,所以连身边亲近的工作人员都没告诉。
他心中的压抑无处诉说,只能一个人扛。事实上,他也并不是一个热衷抱怨和吐苦水的人。
只是这次,他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情绪也有些失衡。
他有些撑不住了。
母亲被注射药物执行安乐死的那天,他心痛不已,无法进入到母亲的房间陪同。他内心深深的恐惧导致他无法见证自己最亲近的人离世,于是选择一个人躲在了疗养院花园的一角试图逃避。
那是他活了近三十年来,第一次那么胆小怯弱。
同样是阴雨天,在雨刚开始下的时候,他口中所称呼的温小姐独自一人撑了把伞,找他找了大半个偌大的疗养院。
终于赶在他被淋湿之前把伞撑到了他身边。
他红着眼眶,强忍着内心翻腾的情绪和她对视。
没想到先落下泪来的是她。
在那之前他一直都认为她是个足够冷静到可以旁观这一切的局外人,但没想到自己的情绪过渡到她身上会那么容易。
“对于你母亲......我很抱歉。”她张嘴强忍了几次才说出口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