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竹眨眨眼,见一切如常,又放心继续看。
看了几眼他才发现上面的浮雕都是面目庄重肃穆的藤族前辈,皆戴着暗色藤面具。明琅的模样清晰无比,左手握着染血的长枪,右手握着面具。
那些藤族先辈的模样和之前攻打花族的藤妖已经不是同一批了,服饰看上去年代更加久远。
祝木回头,见卿竹没在听,便解释道:“头顶这些是战死的将士。”
卿竹看着那张与明琅极其相似的面孔,迟疑开口:“战死?”
祝木解释道:“藤妖皆敬佩他,他也不忌讳这个,便将他的造像刻在各处。”
听完,卿竹才回过神来,一点点困惑。
“你既对策谋不感兴趣,那便不讲了。”祝木遥遥地望着头顶上的浮雕,眼神有些倦怠,道:“总而言之,最终苦哑藤族内部久久不能达成想法,有愿意的,也有不愿的。”
卿竹看着前方,便走边认真地听着。往前走的路开阔许多,不远处就是关押众妖的牢房。
祝木又继续解释苦哑藤族的事:“彼时城中刚刚得知自身并非蒙受诅咒,只是中了邪草毒。毒或许有解,因而与苦哑藤的商议也缓了下来。
只是后来几年,族中寻遍无数古方,甚至与草族多次议和,却都未有成效。
藤城历经百年黑暗,那段修为消散的时日才过去不久,青色的火光只能安定众妖的身躯,却无法安定它们的思绪,逐渐地都寄希望于苦哑藤族身上。”
卿竹凑过去,好奇道:“然后呢?”
祝木继续道:“苦哑藤族心软,我便安排了千百藤妖服毒,佯装被青心灼伤。又带着苦哑藤族前往探看 ,苦哑藤族心软,见了此景又听闻众妖哀求皆动摇。”
这样听来,其实苦哑藤族从说出自身的秘密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际上。卿竹想了想,又问:“后来呢?”
祝木回忆道:“苦哑藤族大多妖灵如期而死。它们死后藤族大捷,众妖又能置身于阳光之下修炼,皆感激苦哑藤族。明琅也为它们立了丰碑,设了庆典,城中一片其乐融融。”
卿竹想起了眠兮曾说过明琅向他们许诺,会在事成之后救活它们,可在祝木的话语中却未曾听闻过这种说法,他思索了片刻就问出了声。
祝木此时才堪堪想起了这个细枝末节的承诺,苦笑道:“并非不救,而是救无可救。那时我们担忧苦哑藤族不愿,于各处都设了许多欺瞒。苦哑藤族身上唯有那颗心能解百毒,为世间罕有珍宝,一旦剖心便再不可复生,往前那些使其痊愈的术法不过是自欺欺人。”
卿竹哑然,半晌也不知该作何回答。他望旁边望去,周围皆是空洞的牢房,里面各藤妖的死相不同,遗书也各不相同,看上去还是颇为震撼。
良久之后,他又凑到祝木身边,问:“那苦哑藤族剩下的诸妖过得好不好呀?”
祝木回忆道:“藤城众妖毒解之后,苦哑藤族只余下近百小妖,虽有感伤之意,却也只藏在心里。再加之众妖待它们极好,便也逐渐忘了过往。
只可惜后来不知从何处走漏了风声,他们得知城中那模样惨烈的妖,只是我们自导自演。”
卿竹试探道:“然后,它们是不是生气了?”
祝木点头道:“往后数月,我们所说的大小谎言皆被拆穿,它们前来主城质问。那时纵使想出了许多说辞,却也难以再挽回它们的信任,往后苦哑藤妖便长居于苦藤山,与城中众妖再无往来。”
卿竹感慨,似乎史册中较为聪明的妖,总是会习惯于依赖自己的谋算,撒许多的谎,最后就很遗憾地圆不回来了。
他又问:“再往后呢?它们回山中是为了谋划复仇吗?”
祝木道:“此事后,我提议要将还活着的苦哑藤妖全杀了,未免后患。”
卿竹骇然,悄悄挪了两步,抱着乔绝的手瑟瑟发抖。心想,如此看来,将这白渡藤妖关入地牢,是一个即为正确的决定。
石道中安静了一瞬,他垂目思索片刻,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明明祝木最初时还在各地授学论道,劝诫诸妖要有心向善。才短短几百年,就变成了这种只在乎谋算,不在乎性命的坏妖。
也不知道对方如今和从前讲的故事,是不是也是随口哄骗他们。
“你也觉得我的提议不好吗?”祝木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那无色的眸子中仅有的一点绿意注视着:“城中诸妖也这样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