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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麒麟一见误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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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药公远远见到这个不成器的大孙子就来气,念及有人抄书都抄不安分,而有的人却满腹医书又懂得了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因对白薇说:“你且将今日之举与诸生分说,尤其是那迟到的狂生。”

“夫子,不必了吧……”白薇眼神稍稍闪躲之后,宁定一笑,“学生已是冒领天功了。”

尚药十分诧异:“此话怎讲啊?”

“家严平生最恨将行医视为谋生之道,常训诫学生行医是行圣人之义,当游于艺而践孝经,医者不视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已,绝不可生名利之心。然则今日行医竟蒙夫子垂青,学生不孝,此中得到的名利,名逾凤诏五花纶,利重朱门万钟粟。倘若此事传扬开去,同窗羡之,行医如春种必期秋收,日后病家榻前还要忖度其父兄门第,与屠户称斤论两何异?伏乞恩师按下不表,权当过耳春风。学生宁背机心攀附恶名,不敢毁伤天下杏林赤子寸心。”

尚药公惊叹不已:“好个但行阴德求达不求闻,好个君子慎独施恩不望报啊。老夫,也只能成全你了啊!”

里头开始上第二节课。外面的朱安麒半刻也不得安,一会解下玉佩穗子编蜻蜓,一会指着猫狗麻雀打架,一会惦记起他马鞍袋里还有玫瑰酥:“五柳先生读书尚要配酒,我吃些点心助兴,文章才能品出真味。”

吃完了,又道这书里死字哪有活物有趣?窗台跳上来一只兔,朱安麒挖了一小块胭泥,胭泥是藕和杏花做的,瞧兔儿吃得香,朱安麒也开心笑了。看那林子碧影婆娑,听风过处漱玉鸣珰,半亩天光满地碎金,伸手一捞却从指缝漏了去。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怀着好奇与怜爱,领先阳明格竹五十年。

沈抒遥在他身侧,俨然一块凝遏的寒云。好半天,朱安麒才想起来他还有个难兄难弟,掉过头来无意一瞥,不由得扑哧一笑。

“你这字……”朱安麒忍笑了但太没忍住,捧腹道,“你千万别给尚药公瞧见了,否则他以后在街上见你一次,拄着拐棍坐着素舆也得追上来打你一次!”

沈抒遥一辈子没写过毛笔字,但是效率十倍于秀才,又但是起笔无逆锋,收笔无回锋,撇捺毫无弧度,线条僵硬如尺规作图,字距均匀似电报密码,指尖发白力透纸背再用劲些都能去刻碑了。

“我给你学一个啊。”头一回见到比自己还文丑的人,朱安麒倍感亲切,活泼泼起来,一手捋着不存在的胡须,一手卡着脖子学嗓音,学得太像被自己呛得直咳嗽,“段落间空这么多,番邦密文还是倭人旁门?怎能把聖字砍成圣?莫非暗讽陛下耳口不全?呜呼哀哉,气死老夫了,老夫气死咯……”

朱安麒作出吐血的样子,沈抒遥无心观猴。

朱安麒急得原地围着他转,说书般比划:“你是有所不知,米癫拜石,尚药他老人家膜字。谁的字若写得好,就是城隍庙前打秋风的乞儿,他也称一声‘字兄’。冬至遇见个卖炭翁,就因幌子上一个烟字写得尚可,现正对着满屋定金发愁——尚药公给他十年的炭都包了。又说去年得了王右军的十七帖,手舞足蹈大嚷大叫老夫应当跪拜此帖。好哇,当下去了官衣官帽,沐浴焚香参拜,尊此‘字丈大人’,供得比祖宗牌位还高,一连三天搂着睡觉不撒手,字丈公呀,墨娘娘唷,嘬嘬嘬。我骗你一个字,我是这个!”

沈抒遥不语。朱安麒也不好再促迫他,只能静静看着。沈抒遥将砚台置于右侧方便蘸墨,但古人一般行序自右向左,纸是往右边拉,砚台得放在左上。

如此特异之处,朱安麒不错眼,看着看着,竟然痴了。忽然天人感应,性灵一语:“好生奇怪,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我那表妹柔儿。”

沈抒遥这才笔尖一滞,但脸始终未转过来半分。

柔儿?王慎柔?表妹?

沈抒遥轻微试探:“我亦扬州人士。”

仅此朱安麒便激动得语无伦次:“那,那你那天去菜市口了吗?我的表妹她才十七,我真的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哪怕千错万错为什么要让一个女儿家担这样的不是?”

沈抒遥言简意赅:“九族,父四族、母三族、妻二族。”

表哥朱安麒好端端地站着:“但是八辟呀,辟亲辟故。”

只差把皇亲国戚四个字写在脸上了,然而茜纱窗下小姐无情,看不见朱安麒眼中早蓄满泪。倒不是因为原多亲厚,他们表亲年节才略走动,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只是天生柔肠,素惜姐姐妹妹。

沈抒遥专心不二,朱安麒已然魂归离恨天。想那柔儿妹妹仙风撼动琼林枝,襟裾那受红尘污,如今却已是黄泉河边无定骨。世事茫茫难自料,惊悉妹妹一缕香魂杳然的那天,朱安麒在宅坐望忽悠忽悠闪动的素烛,竟无声淌下两行清泪来。

可是想到妹妹,不禁就想到叔叔。

仁宗曾念王院判救驾之功,指婚当时的皇七子,许王氏女为翊王正妃。虽后未再提,但君无戏言,宗室妯娌闲处间,总能把这两拉到一块,他俩没绯闻她们真的想不通。王氏灭门之后,流言才终于熄了。

朱安麒父亲是个光头王爷,南顺王相当于一个尊号的性质,哪像他翊王叔封地万里兼管天下兵马,整个一字并肩的土皇帝。故而每每见了,那执的可不单单是子侄礼了。皇叔大王烈风四海宇内威云重重,朱安麒小萝卜头迎驾先抖三抖为敬。他丝毫不懂权力世界的复杂面貌,但总隐隐感觉言语常笑的小皇叔,不仅多智近妖可与天斗,而且一个身体里三千个暴君。这是他幼小人生中第一次对笑面阎王有了活灵活现的注解。

观音紫竹林洒净的玉女,差点要嫁与修罗殿中的阎王,妹妹险些就变作婶婶。朱安麒思此震怖,彻底讷了。

沈抒遥纸上涨墨晕染,朱安麒慌忙用袖口按压,反蹭出鬼脸状污渍,这下全毁了。

朱安麒立正:“完了完了,我错了!你的这份我包了……”

窗下出奇地安静了一会,兔儿也欲眠。

忽听一个非常厉害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吓了朱安麒好一大跳,忙转过来,嘴角还沾着枇杷蜜饯。

见是张大夫。他亲眼瞅着沈抒遥上一秒遭了窝心脚倒地不起,下一秒大摇大摆全须全尾的,逛菜市场似的溜达进来了,还跟贵人称兄道弟。张大夫屡次害他不成,但真真不敢想为什么没害成。真他妈邪乎啊!这是何等鬼见愁的命格,阎王爷的债主,恐他日后妖术大成,决心快刀斩乱麻,管他什么小乌小黑的!

“小兔崽子,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盘顺了团扁了搓圆了,滚!”说着撸袖,武力清场。

这时夫子敲了云板,下课铃响了。尚药走出来:“喧喧嚷嚷成何体统?”

张大夫厉声道:“这就给你绑走!迟到了还敢现眼!”

沈抒遥只是微微疑惑:“谁人迟到?”

朱安麒心脏骤停半拍,但是出列:“是我是我!”

红茅儿吹了个看戏的口哨,豆果偷看白薇,白薇怕穿帮,一心把事按下:“已是晌午,先用膳吧。”

张大夫得了白薇眼色,虽然不明就里,只能暂且作罢,悻悻然转身。

沈抒遥却迈步上来,于他身前分寸不让:“告人罪者言出责随,张生,你安敢与我面质。”

檐下的铜铃荡开,惊飞了琉璃瓦上的白颈鸦。青衫学子们围过来挤作一团,医师博士们拂去衣摆沾着的艾草灰,佯装路过。就这一小小会儿,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群贤毕至。

夫子手中抚尺一拍,好似醒木肃住了场。

于是沈医生来到古代上学的第一天,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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