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本着自己挑起的架自己平的不良世界原则，我没去扶他，“别把自己的命赔在这了。”

三谷隆把嘴里的血吐掉，稳当地直起背来：“拳头和棉花一样，没事。”

真是爱逞强。

“小千冬，花垣，”我看向在旁候着的另外二人，“你们去拖住跟班，别影响到三谷的授课了。”

松野千冬和花垣武道对视一眼，很快便分配好了彼此的对手。反倒是猫狗组合那边并无战意，尤其是九井一，计较着我的临时倒戈：“你怎么给别人出上计策来对付我们了？这样做Boss多伤心啊。”不，与其说是计较，不如说是趁机拱火，实在看不出他私下还与我有着他人不知的合作关系，倒像是和我私下结怨已久，迫不及待要将我推入险境的样子。

而声称愿意为我建立新帝国效力的乾青宗握着那差了几厘米便抽在三谷隆的脑门上的铁棍，青绿的眼睛藏在浅色短发后，看不出他的情绪。如果他能理解我现在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和他们分割开来，那就谢天谢地了。

松野千冬的武力不弱，只是刚刚在半间修二的手下受伤，没撑过十分钟，便在心情不怎么明快的乾青宗手下败下阵来，后者则轻描淡写地将拳头上的血甩到一边。乾青宗缠绕成一个线团的情绪被暴力打散，他回头对松野千冬开口：“有机会的话，我想和正常情况下的你过几招。”

虽然几乎被单方面压制，但能够收到对手的肯定，想来松野千冬心里也不会烦闷。

另一边，不擅长打斗的花垣武道则是死死抱住了九井一的腰身——九井一虽然与我一起吃饭时一个人要吃三人份量的食物，身材却是纤细修长的类型，看来是用脑过度的结果。九井一虽然在黒龍里绝对算不上战斗力，但对手是已经被柴大寿打上过几拳的花垣武道，便也还算游刃有余地挣脱开了对方的束缚。似乎是手腕扭到了些，他甩甩手，戏谑地看向我，一幅看好戏的样子。我咂咂嘴，将视线移到已经连站立都要费力支撑自己的三谷隆身上。

虽然分开了Boss和两只召唤兽，但主战场的情况依旧并不乐观。柴大寿的暴力在如今都内赫赫有名的几个头目中，应该仅次于佐野万次郎和黑川伊佐那，三谷隆不敌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不过让他这样数值被全纬度虐杀，完全不利于他所想要的“授课”目的。

“你要就这样站在这看着三谷挨揍吗？”我问与我一样站在场外的柴八戒，“明明大家都是为了你的任性和那点自尊而在这里大打出手，你却只准备站在一边看着吗？”

我没准备嘴上留情。

但凡他再冷静一点，再像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那样懦弱一点，将自己忽如其来的勇气扼杀，将自己的杀心按下不表，这场玷污着玛利亚裙摆的闹剧就不会上演。我对给我添麻烦的家伙一向即既没耐心，也无怜爱之心。东卍和黒龍之间的矛盾本可留后再决或以更平和的方式解决，那样有利于我，也有利于佐野万次郎和柴大寿。

偏偏这家伙中了稀咲铁太显而易见的圈套。我侧目打量着比我高一个头的柴八戒，他的太阳穴上青筋浮出，与紧握着的拳头一起，就像他哥哥每回要暴起一样。只是他的双腿像被桎梏在了原地，这个男孩对兄长的畏惧正用力擦去他的自我和勇气。

“花垣他看上去快死了，”我叹了口气，又把视线放回打斗中的三人身上，“小千冬也够呛。三谷和你哥哥对上那么久，现在脑子里应该都嗡嗡作响吧？他们三个人挥拳的高度都有限，只有你能够结结实实打在大寿的面中。八戒，这是唯一一次——唯一一次饰演真正英雄的机会，唯一一次可以让三谷把你当真正的男人的机会，唯一一次你能够真的保护柚叶、保护家人的机会。别错过了。”

危急的事态打破了柴八戒对我是女性的恐惧，我的话切实地传入他的耳中，于是他咬着牙往前迈了一步。

“兄弟姐妹之间就是要多交流啊，八戒。把你真正的心情，”我趁势头正好，在他背后推了一把，“用拳头传递给哥哥吧。”

就像2003年我握着黑石光治的手腕将刀捅进我父亲的胸膛一样，用滚烫的鲜血和无法忘怀的疼痛来交流。这是我们这种怪异的家庭选择的生存方式。我欣慰地看着柴八戒一边放狠话一边向自己意外到停下拳头的哥哥走去，抬头看向时钟，离午夜零时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平安夜就要过去，圣诞节便在眼前。玛利亚依旧侧垂着她的头颅，柔顺的头发披在她的肩上，柴家兄弟的怒吼混杂在一起，却没吹起她的发丝。

我的衣角被人扯住，不知何时醒过来的柴柚叶费力地坐起身来。为了避免她看见兄弟打架的场景而着急介入，我忙挡在了她眼前：“没事的，一切都在控制下，你先休息着吧。”

柴柚叶探了会头，发现被我挡了个彻底，最终还是叹着气放弃了：“……谢谢你，黑石。”

“不用，”见她不再打算观战，我安心地站好，“我也只是出于自己的目的才来这里的。”

“目的？”柴柚叶似乎没想到我还有除了保护柴大寿不被暗杀之外的其它目的——她应该和十代目黒龍里的成员一样，将我看作是柴大寿的恋爱对象了。

我倒不介意这种无足轻重的谣言被传起来，也不介意亲自纠正这个错误，只是对局外的普通人柴柚叶而言，知道太多我的事情对她只有坏处没有益处。我在唇前竖起食指来：“女孩子总得有自己的秘密嘛，更何况我还是极道成员。”

柴柚叶望着我的双眼注视片刻，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没有深究下去。

那双眼睛在那个满是雪花的未来梦里可不是这样疏离的神情。我带着些只有自己才明白的遗憾，将柴柚叶乱糟糟的头发拨到她脑后，换来她虽然不解但没有强烈抗拒意识的小幅度扭头，我便识趣地收回了手。穿越时空必然会有这样的遗憾，断开的缘分，孤独的记忆影片，再没可能到达的时间。虽然早有意识，但此刻我心中还是头一次感到这样空落落的寂寞。这就是三途春千夜这么久以来一直忍受着的情绪之一吗？真辛苦，明明是个敏感的孩子。

柴八戒和柴大寿正打得忘我，但柴八戒毕竟实战经验和体格都劣势于他哥哥，渐渐有败下阵来的趋势。最终，在午夜钟声敲响的前一分钟，柴八戒颤颤巍巍地半跪在地，似乎再无力气起身。难得打得畅快的柴大寿大笑起来，却在笑后将目光转向了我，眼神中的兴奋难藏。

这下可有点难办。

现在唯一能动的战力便只有我了。看柴大寿这样子，像是还没打过瘾。但真要我上阵，那可是既没收益又危险的事情。

正当我苦恼着该如何是好时，意料之外的摩托车引擎声传来。

“是Mikey的CB250T。”三谷隆辨认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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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野万次郎的脚程很快，踩着圣夜的钟声踏入了这座教堂。

“圣诞快乐，大家。这么好的节日，”他的语气轻快，仿佛只是街头偶遇，“你们在做什么呢？”

他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乾青宗和九井一踏入这里就意味着黒龍的部下也已经集结在了教堂外，而能够让佐野万次郎如此顺利又快速地抵达这里，想来和他一起同来的人应该是龙宫寺坚。那么，有他们二人参与进来，局势扭转，有危险的人由我变成了柴大寿。

只是，无人告知他们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事情？难道又是稀咲铁太计划中的一环？确实，看见三谷隆他们受到这么重的伤，佐野万次郎那个叫作“黑色冲动”的失控点说不定会被顺利激发，卍龍联合可就彻底走向破裂了。

“为什么……Mikey会在这？”三谷隆意外地看向我，似乎以为这又是我的谋略。我苦笑着摇摇头，表示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计划。

“真哥听到三谷摩托车的声音了，”佐野万次郎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受着他的指引来到这。”

“Mikey？”三谷隆一时竟然忘记了身上的伤痛，自己站直了身子，“你在说什么？”

不对劲。

他们似乎都看不见，此时此刻，佐野万次郎的身上冒出了许多条细细的黑线，像水中的黑发鬼一般从他身上爬出，在空气里张牙舞爪地摇摆着。这就是「黑色冲动」吗？不同于柴大寿手握着暴力时的威压，也不同于黑川伊佐那不知在谋划什么时的未知感，甚至不同于素日里佐野万次郎发怒时的灼人的气焰，它所代表的东西，让我想起仅在数次濒死时感受到过的，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以及对那熟悉感来源的崇敬。

这定然是玉依姬说到的「结石」的一种。

“你是敌人吗？”佐野万次郎依旧保持着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样子，对着柴大寿开口，而他周身的黑色物质愈发猖狂，“你要阻挡我的前路吗？”

柴大寿罕见地畏惧起来，脚步微微后撤，竖瞳变得更加的细。但很快，他的骄傲推着他又站回了原本的位置，做出了应战的姿态。

但这样下去，他说不定会被佐野万次郎杀死。

“等等，Mikey。”我不得不改变袖手旁观的立场，从安全区域走出来，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佐野万次郎的双眼如同黑洞，难以看清的想法盘旋在他脑中。但似乎是得益于庇佑我的那位女神，他身上那凶恶的黑色物质瑟缩回去了一些。“赫？”他歪着头看着我，似乎才刚刚注意到我竟然也在这。

“今天的架已经打够了，”我的语速下意识快起来，“不用再让多余的暴力烦扰这里了。事情比较复杂，之后三谷会和你解释——对吧？”我扭过头看向三谷隆。他这次总算理解了我的意思，连忙对着向他求证的佐野万次郎点头。

“总之，今天就先这样结束，好吗？”我向佐野万次郎的方向走了一步，试图用我几十年人生阅历中最真诚的语气劝动他。

佐野万次郎盯着我的脸，似乎在衡量着我的可信度。大约过去一分钟，他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温和地开口：“既然赫都这么说了，那我相信你。不会有人死的，对吗？”

只要你不出手，在我的监控下本来就不会有人死啦。我吞下这句话，转而用力地点头：“不会有任何人出事的。”

得到了我的担保，佐野万次郎身上的黑线基本都缩回了他的身体里。「黑色冲动」一直以来都这样蛰伏在他身上吗？真是恐怖。过去我虽见过被愤怒支配着的他，却从未见过这些黑色物质。大抵是因为我自己选择了时间回溯一次，才能见到这种超自然的东西。

“我倒是想和你再打一场。”身后的柴大寿忽然将手放到我的肩上，不由分说地将我推到身后。

赶着送死拦不住。

话虽如此，我还是很有义气地扯住了他的——裤腰边。拜托你们，这么冷的天，就算是打架也穿好衣服吧。我有些窘迫地开口：“你现在也不是完全状态，这个挑战没意义。”

柴大寿突兀地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我的头。“解决完天竺，我作为黒龍的总长再向你发起魁战。Mikey，你活得到那个时候吧？”他恣意地笑着，虽然脸上挂着彩，但依旧傲慢得一如往常。

我松了口气，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去，看向佐野万次郎。虽然柴大寿选择了和缓的方式，但具体佐野万次郎怎么做还是得看他的意思。

“好啊，”出乎我意料的，佐野万次郎也一样笑起来，“这次多撑一会吧！”

我还真是搞不懂这群人的脑回路。

圣夜的兄弟决战最终在诡异的祥和氛围下结束，柴大寿走出门看见被龙宫寺坚一人打趴的黒龍众，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最终只是不满地咂了咂嘴，用力拍手叫底下倒在地上的人赶快起来，收拾收拾滚回家里去。始作俑者倒是一脸轻松，只是衣角微脏一般问佐野万次郎这是结束了吗。

佐野万次郎乐得看戏，看着底下的人三两成群灰溜溜地走了，用力拍了拍柴大寿的后背，说因为害怕小坚于是装死也是人之常情。

柴家兄妹又凑在了一块，似乎在就这些年的事情清算着情况。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他们的家事，于是也没有凑过去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临走了，我回头看向被搞得一团糟的教堂，有些苦恼于赔偿的问题。

“Boss会给赔偿金的，”九井一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不用动用你的金库。”

“那就好。”我长吁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紧张，”九井一看向在外面和三谷隆他们勾肩搭背约着现在就去飙车的佐野万次郎，“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是那种我们都看不见的东西吗？”

太过敏锐了。

“也不是事事都要探个究竟才好。可可老师，你又不笨，”我扭头看向他，“不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呀。”

每个人都有他们需要知道和不需要知道的事情。柴柚叶只需要知道如何去解决柴家兄妹的矛盾，黑石光治只需要知道我会在面对六长老时站在他的同一侧，而此时此刻站在我眼前的九井一，他只需要知道跟着我做事对他而言有利无弊。过饱和的信息会将他们的脑子搞乱，让他们看见完全的我，那我便失去了死而复生之人独有的优势。

九井一干笑着移开探究的目光，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打算让组织露面？”

“新年夜，有空吗？”我忽视了他的问题。

他挑了挑眉：“你在约我吗？真荣幸。”

“我倒是希望能够与你更加了解，只可惜不是现在。新年夜，你帮我注意一下，确保这些人都会乖乖去新年参拜，不会到处乱跑。哦，”我忽然想起什么，“我会给你拨点钱的，和青宗一起去吧，你们之间也该好好聊聊了。总不能一直欺负用回忆青宗吧。”

九井一自然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他依旧装傻充愣，一边说着是吗是吗真是感谢老板了，一边快步走下楼梯去。楼梯下已经发动好摩托的乾青宗远远地抬头看向我的眼睛，那双青绿的眼依旧是像宝石一般，映射着雪光。他在等待，等我要他来成为我的利刃。

等着吧，乾青宗，很快你就会有机会投身于我的事业中了。我这样想着，愉快地笑着向他挥手作别。看到我对他的注视做出了回应，他似乎终于安下心来，嘴角飘过一抹浅笑。

十二月三十一日。

「弁天」将成为东京最有希望的新夜，而「黑石赫」的名字将在第二天的早间新闻中再一次向全日本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