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动心。
如果明明喜欢的话,为什么不愿意试着付出一下感情呢?
纵然傅越最初想要算计郡王,如今不也投诚相报了吗?他本以为进身之路是刀山火海、重重关卡,可是苏琅却说懂他,却愿意予他知遇之恩。
“长凌,你说‘嘤其鸣矣’,我愿做你的友声。你若想一展抱负,我愿意‘用人不疑’,甚至给你更大的权力。这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为人了。”
“殿下……”
“可是你知道吗?只有这种感情是不能姑息的。”苏琅缓缓地、十分凝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不会是自荐枕席的那一种人,我只是有时候会让人误会,所以想要和你说个清楚。长凌,我会任用你、看重你、提拔你,我会竭我所能地让你施展才华,与你一同治理益州,直到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可是,这不是出于我对你的私心,而是出于我对你德行的认可。你……能明白吗?”
傅越沉默。
他想说:不,我是那种人。可是他说不出口。
同样的一番话,傅越在替兄长求官之时,早已听郡王说过;可是那时二人犹在相互试探。今日之情境大为不同,郡王难得放下公事与他交心,他却比那时更加难以平静。
既生亮,何生瑜。
若是两军交战、阵前幕后,长凌尚可与陆辛一搏。但二人既同事一主,又非为公事相斗……
长凌只得咬牙饮恨。
“长凌能明白。”傅越掩不住嘴角的一分苦笑,好在郡王马行在前,并未看到,“郡王殿下何必担心?郡王以友相待于长凌,长凌自然也以郡王为友。”
苏琅微微一笑,眉间不知是豁达还是遗憾。
他们策马沿河而下,直到东南的城头。二江合于此,浩浩汤汤、东流南下,仿佛要奔往天地之外。
“要上城墙看看吗?”
万里江山,眺望何极。
“求之不得。”
二人便下马,从内城城门旁的台阶拾级而上。石阶高而陡,踏之不平。傅越布鞋迈上,已经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石梯宽广而无扶手。他尾随了郡王一会儿,渐渐落后,不免心情低沉。
失意之间,脚下不察,被衣袍绊倒,差一点面朝下跌落在地。
石墙泥地……
傅越闭上了眼睛。
却撞上温热的身躯。他抬眼,便看到苏琅俯着身,以温和而不失玩笑的目光盯着他。
苏琅的手臂牢牢地支撑着傅越将倒的身体,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长凌又失仪了。”
傅越惭腆一笑,慢慢地正起身子,打理了一下衣角。
守城的军士还站在城墙之上,身子端正。
“长凌体弱竟至于此。”苏琅拉住傅越的胳膊,“跟着我走,慢慢地上去吧。”
傅越点头,贪恋这一时的亲近。
到了城墙之上,三五步便是一兵。尚颖要来引路,被苏琅遣退。
二人静静地走在黑白相错的砖石路上,遥遥地望向成都城外斑驳的平原与流淌的江川。
西北有岷山,东南沃千里。二川从此行,六合乃交会。
这是益州的土地、万民的天府。
祖宗的基业在此,来者的隐乡在此,那里是苏琅横刀立马、不辞辛苦也要保卫的山河。
令清鹤饮泉,令松风长啸。
不可转也、不可毁也。
未至,他们从台阶上远远看到威风的战袍,以及长枪上随风扬起的红缨。
陆辛扬了扬手,苏琅便携傅越欣然而下。
三人驻足于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