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找谁”
“先去问问物业怎么回事,看看需不需要修”,中年妇女手里没停过,她卷起手套塞进羽绒服内袋,然后拿出一张蓝色的口罩带上,她压了压口罩上的铁丝,贴合她有些矮而单薄的鼻梁。
这是个整体来说都非常单薄却麻利的人,小麦不怎么能在本地看到这样的体形,她的到来好像一只信鸽落在了小麦屋子里,时不时地发出她柔和而连续的咕咕声:“要是物业修不了你再跟我说,我去让我爱人问问,找人儿给你修,”
她的头发梳成很短的一个揪,但是梳得很高。小麦上高中的时候,班级里很多女生梳过这样的发型,整齐而不失活力,有点像排球场上的运动员。发尾向外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逗号一样挂在她的后脑勺上,好似她的话一样说不完,总还是为你留着下一句:“别拖啊,早点去,多暖和几天是几天。”
“嗯”
她的口音和本地人很像,句尾听起来带点笑意,有点自居长辈的唠叨,小麦只是安静听着。只见她说话手也里没停着,掏出一个鼓鼓的深蓝色方口袋,口袋上印着的是当地医院的广告,顶端的提手打成一个紧实的活结。
随着熟悉的不锈钢刮擦声音响起,食物热腾腾的气味飘了出来。绞得小麦胃痛,比脚腕还痛。
小麦闭上眼睛,躺了回去。
可能是看到小麦躺下休息,小麦刚躺下就听到身后“吱呀——”一声,次卧的门锁不住,只是虚掩上了。
小麦装作睡着了,装作听不到次卧里的声音。
尽管看见每天来喂饭、拍背、处理排泄物的护工,卧床的病人依然用着半边麻痹的声带,挤压出尖锐惨烈的嚎叫,而护工全程只是小声地安慰、哄着病人。
“粥是我早上新做的,小麦多有孝心啊,跟我说你喜欢喝粥,让我多给你煮。”在那些尖叫的间隙,小麦能依稀听到那些安慰的话,像河水一样从门缝里蜿蜒流出:“咱们把饭吃了,早点把病养好,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
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刺激,病人反倒发出更凄厉长久的吼叫,似一头困兽被圈禁在苍白的病体里,而护工小声安慰的声音弱水一样围绕着,轻轻的耳语淹没了尖叫里难以分辨的语义:“都知道,都知道……你难受,会好的啊,会好的啊……”
那尖叫持久而高亢,让小麦想起在沙滩上搁浅的巨鲸,然而沙滩上只有小麦才听得到巨鲸的发音频率,她歪着脑袋默默听着那些求救和咒骂,头却搁在硬邦邦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但她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
好似听着摇篮曲入睡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