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终于微笑起来,安慰地拍拍护工大姐的手。
她很感谢,很感谢没有人说话。
语言是个让人害怕的东西。
她恐惧这些话语里蕴藏的那些可能性,每一个停顿之后,都有可能出现伤害她的句子。在最日常的对话里她仿佛惊弓之鸟,总是惊恐地为自己为别人解释,或者把预先的攻击提前上演。
其他人不懂她的坐立不安,而她像是对空气过敏的怪人,不停地对着虚空的敌人挥拳。
只有小麦知道敌人是谁。
是记忆。
二十年在家里生活的记忆。
她从之前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伸直了自己已经蹲到麻木的脚,看来这次也是她赢了。
年轻人的平静有点衬出中年人的失态,但护工大姐并不因为泪水而羞耻。她转泪为笑,很快地擦干脸颊。
小麦跟她聊了几句家常,她就转身去工作了。
“小军把水龙头换好啦,真好,现在这样洗碗多方便呀”
护工大姐路过厨房,特地伸头进去看了一眼,不忘回头跟小麦夸夸田军。
听见有人提起,小麦心像空了一拍。她回想起他昨天蹲在厨房里修水管时候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好好答谢。甚至,他离开前,她连一句称得上热情、能让人挂念的话都没说。
她还在等待,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等待,等待本身已经是失态。
她能想出一万个田军就此离开再也不出现的理由,但心里仍然有个小角落,坚定地相信着他会回来。
这个人不仅是由那些短暂的碰面,或是几个心意相通的瞬间组成的了。
从他主动搬开这扇门开始,田军这个人就已经开始产生意义。
所以她相信他,这次是她想试试选择去相信。
她打开手机,在输入框里打字。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小麦犹豫了一下,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空,心脏砰砰直跳。她深吸一口气,快速按下了发送键。慌张地按灭了屏幕,把手机丢进口袋,头埋在手臂里。心脏砰砰直跳,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在裤兜里传出两声提示音。
“叮——”
“叮——”
小麦埋着头,松了一口气,无声地笑起来。
“明天见”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