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

“从我回来到现在你一直再打喷嚏，干嘛?不欢迎我啊?”

“我哪敢啊大人，阿嚏——！”

“不要对着吃的东西打喷嚏啊！实在忍不住的话，能麻烦你对准自己的碗吗？”

“抱歉抱歉——”下沉的太阳将月姬春希的半张脸染得通红，他试图赔罪，把自己手里的烤蔬菜串递了过去：“要不，我这份补偿给你吧？”

“谢谢你，我对茄子过敏。”头发半干的伏见若叶皮笑肉不笑地推回了那只来到自己地盘的手，连带把自己的盆子也塞了过去， “吃不完我就拿你去填海”，这隐藏的威胁也被和她认识第三年的恶友切切实实地读取到了。

而和他察觉的寒意不同，在旁人的眼里，打扮时髦的娇小女生笑吟吟地将食物递过去，男生转过头，高大的背影取代了表情，但动作在短暂地犹豫过后，他也接下了来自女生的好意。

海鸟从他们的背后飞过，带着海水的味道与湿度，就差一台摄像机的记录，眼前的画面就可以被打包进任何以一部恋爱为主旋律的青春片里。

“我之前就很好奇了。”嘴巴里吃着哈密瓜，但金城瑠衣的吐字依然很清晰：“你的这两位前辈是情侣吗？”

“啊，我不知…”

“不是——!”

一道石破天惊的男中音杀出重围，热闹的露台瞬间被他的音压震慑下去，一时间，所有人都装过头来看他。

“你怎么了瑛海？”最后这份沉默传到了大人那里，顶着自己的教练和指导老师+别人家教练和指导老师+自己正在制作烧烤的老爸好几双眼睛的视线，金城瑛海只能咧嘴干笑，打哈哈说着“没事没事”让场子恢复热闹后，才有空朝问出那个奇怪问题的罪魁祸瞪了过去。

而金城瑠衣压根没看自己的堂兄，她正忙着和她身边的瘦高女孩说话，笑容满面地让瑛海怀疑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唉，小莓你不知道吗？”

“嗯，不过应该不是情侣，感觉上不像。”

“感觉？这算经验之谈吗？” 古铜皮肤的女孩抬手掩着嘴边的笑容，手腕上的绳圈晃动着，被反问的人也跟着出现了小小动摇，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颈侧，刚想开口，两人的中间就横插了一个纸杯。

一个被小男孩单手握住的纸杯，杯子内橙色果汁轻轻摇晃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杯子和在杯子里的普通橘子果汁。

“翔太？”篠原莓的语气有些惊讶，而金城瑠衣除此之外，脸上还带了更多的嫌弃，旁观的大舅哥都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干嘛？到底哪边是你的亲戚啊？

“那边的哥哥让我送的。”翔太低着脑袋不太敢看他们，但是手很诚实的指了个方向，于是顺着他的胳膊，大家看见了不远处正在鬼祟探头的两颗极其相似的脑袋，四只眼睛和八只眼睛互相对视，停滞的气氛维持了一阵后，还是篠原莓从翔太手里接过了那平平无奇的果汁，举着纸杯抬高了一些晃了晃，附带着一份笑容向二人传达了自己的感谢。

那两人像有些迟钝的信号电视，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后，就着急忙慌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好像有什么东西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咬似的。

“你的新同学都很个性啊”轻笑从金城瑠衣的嘴边漏出，但她对他人的兴趣一向有限，很快又回到了篠原莓的身上：“刚刚小莓你想说什么来着？”

“瑠衣，不要对着人家的私生活抱根问底，太不礼貌了。”金城瑛海再次出声打断，但前车之鉴让他不自觉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就让原本正当的劝说变得偷鸡摸狗了起来。

“啧，”金城瑠衣在面对篠原莓的和颜悦色在转过脑袋看向堂哥的时候消失的一干二净，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外人在，瑛海觉得自己得到的绝不止这么一声咋舌。

“我们就是随便俩聊而已，倒是你，在这里偷听人机说话，不觉得很礼貌？”

“我…你!”被倒打一耙，金城瑛海原本要说的话只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为了防止自己憋死，他只能换了个话题：

“我才该说这话吧？现在是海桐和稻荷崎的聚餐，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说怕这小子在溜了，让我每天结束上课以后亲自押送他到你这来吗？”金城瑠衣理直气壮地把刚才的小传令兵往前一推，翔太的嘴巴半边鼓起，还在吮着手指上的烧烤余香，猝不及防地被人拽回台前，吓得嘴巴的牡蛎都没来得嚼上一嚼，就这么被囫囵吞枣地下了肚。

啊，忘了还有这茬了。

金城瑛海抬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看着梗着脖子强咽下食物后变得泪眼汪汪的侄子，看着像是获得了免死金牌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妹妹，又看着那满脸写着状况外的女孩子，有点恨铁不成钢得觉得真是白瞎了她那比自己妹妹还高半个头的身高。

他有些头疼，不知道是自己刚刚打出来的，还是身体给予他的暗示：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着想，最好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翔太，过来，给你爸爸打电话叫他来接你。”

“我不要。”翔太对此的反应很激烈，他像是应激的猫一样地原地跳了两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一旁的篠原莓，但真的握住别人的手以后，他的直觉又开始噼啪作响，

不对，这只手都触感不对劲，总感觉好像，有些熟悉——

他想松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有些熟悉的手已经牢牢将他擒获，抬起头，果然就对上了金城瑠衣皮笑肉不笑的脸。

“你还记得‘劳动改造’没有结束，对吧？”

本来还皱在一起两条小眉毛一松，即使有再多的不满和牢骚，在瞥了一眼篠原莓受伤的胳膊后，也只能用着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的声音答应了一声，然后乖乖地被金城瑛海带走了。

“翔太他，没事吧？”

“放心好了，他好得很。”金城瑠衣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了一声：“昨天开始训练后就半死不活地一句话不肯说，害得他爸妈以为我把他怎么了都来埋怨我，今天倒是又活蹦乱跳的，也不知道谁给他灌了什么心灵鸡汤。”

“也许是他自己想开了呢，哈哈…”篠原笑得有点干巴巴，虽然被尬尴困扰，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金城瑠衣话里的不愉快。

“瑠衣前辈你呢？也没事吧？”

“我？”金城瑠衣伸手指了指自己，表情生动地表达着疑惑，但和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对上后，她就明白对方在担心什么。

她好像总是这样，意外地迟钝，意外地敏锐。

金城瑠衣的嘴角又咧开了一些：“没什么的啦，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亲戚而已，而且你觉得前辈我是会吃亏的吗？”

“不…”

“那不就得了，哎呀，难得见这么一次，你马上又有走了，我们聊点开心的嘛~”她身子一歪，自来熟地搭上了篠原莓的肩膀，女孩的肩膀有一瞬用力紧绷，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只有眼神里藏着无处安放的些微局促。

凑地近了，金城瑠衣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她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第一次隔着网她完全没注意，对面的队伍虽然青涩，但是意志很坚定，尤其那对据说才一年级的组合，默契的配合让人产生了她们好像公用着一个大脑的错觉。

至今回味起来也是场非常有趣的比赛，如果中间没有出那个意外就更好了。

篠原莓因为拦截自己的扣球而手指受伤，她没来及看上一眼对方的情况，暂停时间结束，她和另一位明显带着点私人恩怨的搭档对上了。

真难缠啊…不过因为气血上头太关注自己而丢了几个球，搭档小姐好像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所以直到比赛的最后，双方握手时，她才重新地，彻底地看见了这个孩子的样子。

那时，这孩子和大多数女孩一样留着方便运动的，乍一看过去有些中性的短发，背脊挺直，即使受伤落败也风度十足，举手投足里透露出的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利落，金城瑠衣想，大多数人对那个时期的篠原莓的印象，大概是“帅气”这个词汇吧。

但是金城瑠衣直视了她的眼睛，少见地，像宝石一样漂亮的绿色的眼睛，完美地镶嵌那曲线柔和的下垂眼眶里，被她的主人赋予了灵魂，脱离了死物的概念，像火焰，像植物一样勃勃生机。

明明没有展露出攻击性，可金城瑠衣的心跳却加快了一拍，她觉得自己像是逆着季节行走的旅客，捧着一捧雪走进了春日，于是被理所当然地融化。

对，理所当然。

篠原莓将压迫理所当然地给予了她，即，名为“我会超越你”的理所当然。

她看见了一份相当漂亮的欲望。

心跳加快，金城瑠衣人生第一次尝到“热血沸腾”的滋味，她克制不止自己的笑意，和对面那位一本正经又叛逆的一年级队长握过手后，她开始期待起了再一次的见面对决。

现在再去回顾，只能说老天真是该死地爱看玩笑。

现在，曾经和她隔着网的对手如今和她勾肩搭背，女孩的样子长开了，脸部的轮廓变得更加柔和清丽，是留了长头发的关系吗？

想到这里，她又伸出手，拨弄了几下篠原莓脑后短短的辫子，看着篠原莓欲言又止地表情，她突然又觉得空落落的。

“小莓，春高的时候来看我们队的比赛吧。”

“啊？”

金城瑠衣笑着眯起眼睛，语调轻松地继续问道：“我想让你来看我的比赛，可以吗？”

她们的距离很近，于是她很快又察觉出对方变得僵硬的肩膀，空气也诡异地停滞了一下。

金城瑠衣的心也开始因为不安紧缩，但是心底的另一种渴望又很快击碎了这份少见的不安，成为她口中话语的助推器。

“你有什么顾虑吗？尽管说出来，如果你是在担心路途问题的话就不必了，往返路费就报在我身上！”

“唉，不行，这不行的。”篠原莓摆手拒绝的动作进一步加重金城瑠衣的烦躁，就在她强装的从容岌岌可危的时候，已经比她高一些的女孩挺直了腰背，金城的胳膊差点挂不住。

“谢谢前辈好意，我用不到那些的。”

开头是篠原莓惯用的推辞，即使只在这三天的相处中，都已经是让人耳朵起茧子的客气。

但是这次，好像有和之前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