篠原莓在笑。
经过了短暂的不自然后，紧跟而来的不是让人看着心疼的恍惚，也不是下意识地眼神逃避。
女孩的嘴角是上扬的，话语没有掩盖的沉重，反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东西。
“这次的春高，我会和稻荷崎一起去的。”
熟悉的，久违的，和冰消雪融一样地，理所当然的倾略性。
“这样啊…”金城瑠衣的嘴角不知道什么事情起也重新勾起：“就这么信任他们啊？”
“嗯。”那个孩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表情是骗不了的人，她低头喝了口杯子里的饮料，那侧脸上的笑容熟悉地让人有些恍惚。
在哪里见过呢？
金城瑠衣不会为难自己，想不起来就不去想，篠原莓比之前看着精神和轻松了许多，没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情更重要，更值得高兴的。
当然，要是没有碍事的视线就更好了。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热情地和篠原莓重新贴近，在对方的半推半就下一同享受起烧烤派对，而不明真相的人们看着，就好像这两个人真的是什么认识了很多年至交好友。
在忽明忽暗的橙红线条彻底在漆黑的木炭上熄灭的时候，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咸味的海风吹散了喧嚣的烟火，这一场短暂的远征便就此落下了帷幕。
重新换好球鞋，收拾完行李，在离开住了两晚的宿舍楼前，我又被瑠衣前辈拉着说了几句话，顺带交换了联系方式，因为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导致我回到车上的时候，除了还在寒暄的大人们，基本上稻荷崎大家都在车内聚齐了。
但是，氛围很不对劲。
首当其冲的是伏见学姐，她双手趴在椅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用格外心痛的目光看着我。
嗯?发生什么事了?
我赶紧低头看了一眼胳膊，绷带好好的，没有散开，也没有渗出血来，嗯。至少外表上没有问题。
于是我开始积极的在车厢里寻找能够为我解答疑惑的人，但是我的熟人也不对劲，宫治同学他们一侧都低着脑袋看不见人，而月姬前辈那一侧又挂着让人困惑的笑容，这两边截然不同的氛围，让我在一天最后的炎热时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捏紧了背包的背带，小心翼翼地走到伏见学姐一旁的空座位旁，确认背包在架子上放置稳当后，才正式的座位上坐下，看向了伏见学姐。
“那个，请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敬语。”但学姐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久违地落在脑门的弹指让我想起了那条久远了规定。
好像，也不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但不知不觉间，回忆已经拉的这么长了。
这次好像比之前疼一点，我伸手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眼睛透过手指的细缝偷看学姐的表情。她好像还是有点不高兴，嘴巴撅在那里，就好像百货商店里因为买不到心爱玩具而生闷气的小孩。
“听说，你和海桐队长的妹妹认识，关系还很亲密啊？”打断我失礼的联想的是伏见学姐满含幽怨的声音，她的身体朝着我的方向转过了大半，脑袋更是被支撑着向前探出，就差搁在我肩膀上了。
“认识，不过关系只能算一般吧…”我认真地衡量了一下自己和瑠衣前辈的关系，只能说是才算熟悉起来的故人，远远不到亲密的级别。
“那你干嘛用名字称呼她？”
啊？我没反应过来，伏见学姐的言语输出也远远没有停止，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在我的肩膀上，肌肉里反馈回细微的酸软，我人也被她戳的一晃一晃地。
“我都只还是‘伏见学姐’，为什么关系一般的人就可以叫‘瑠衣前辈’啊？”
“伏见学姐吃醋了，怎么办呀小篠？”月姬前辈这话听着一点都不像找我来商谈解决方案的，倒像是来火上浇油的，学姐背后的玻璃上倒映着前辈们捂嘴忍笑的模样，也通过玻璃，我对上了来自后座的视线。
“…因为那里姓金城的人很多，我怕叫混了。幸好多看了一样，让我找到强而有力的论证：“学姐你看，不也是因为怕叫混了，大家才叫宫同学们‘治’和‘侑’的吗？”
“嗯，好像是这个道理。”伏见学姐接受快速的超乎我的预料，快速地显得前面的种种行为都显得没有必要和必然，，配合着平日里相处留下的印象对比现在的情形，脑内的灵光乍现给出来一个可能性，该不会，现在是在演戏，逗我玩吧？
“那为什么，那个‘关系一般’的人要花钱请你去看她的比赛呢？” 我的座位后突然传来了震感，只是转下眼珠就能看着那颗把下巴搁在椅背上的，拥有细长的狐狸眼睛的脑袋，脑袋的主人语气轻飘飘地落不到地下，试图变成雨水，落在假性沸腾的油锅里。
“啊？花钱？”
“那位‘瑠衣前辈’说愿意给她付车票钱，让‘小莓’去春高看她的比赛现场呢。”
“哈哈，总感觉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情节啊，花机票钱让对象来陪自己过圣诞什么的呜呜呜呜呜呜——”
“我求求你了阿兰，看看气氛再说话啊！”
赤木前辈的话是对的，错位的玩笑让在角名同学的发言后变得紧张的空气变得紧绷，也让我知道了刚刚猜测的答案。
好消息，我猜对了，刚刚的确实就是个玩笑。
坏消息，现在是来真的。
“哈？她什么意思，内涵我们去不了春高吗！”打破紧绷的是前座宫侑同学抬高的嗓门，他的落点出乎我的意料，而有相当多的人同样在这个落点上和他同仇敌忾，甚至平常没说过几句话的二几年前辈也窜了起来，半个身子探出椅背努力朝着我到方向伸出头来。
“篠原！你没答应她吧！”
“没，没有…”
“做的好！不愧是我的学妹，面对这种还没开始比赛就讲垃圾话摧毁我方士气的不良分子给出的诱惑又要狠狠地拒绝！”伏见学姐的认可和力量成正比，那拍在我肩膀上的两下让我深刻理解刚才那几下戳戳的程度小打小闹。
“不会是瑛海又添油加醋乱和他妹妹说了什么吧，不就是这次练习赛让他多赢了几场吗，我早说那小子就只是看着浓眉大眼而，实则坏的很！”
“就说刚刚吃饭的时候他怎么没精打采的！我还以为他累着了还安慰了两句，无耻，把我的善心还回来——！”
“怎么了？怎么车上突然这么热闹啊？”
车外，还在畅快交谈的成年人们注意到了大巴车内的躁动，稻荷崎的教练黑须法宗咯咯笑了几声，说道：“估计有点舍不得了吧，之前看他们在烧烤的时候混在一块有吃有聊，可快活了，几个高三的好像还约了毕业以后一起去旅行来着。”
“这样啊…”和黑须教练年纪不相上下的中年教练也有些感慨：“总觉得，瑛海他们入学才不过是前脚刚刚发生的时间，没想到一转眼的，这群小子也要毕业了啊…”
“你真的是变成老头了，以前不是最讨厌听见这种丧气话吗？”
“你还说我？昨天是谁喝醉开始抹眼泪说不想他们毕业的？”
“哎轮的到你笑我？明明先哭的人是你！”
两个人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几近黢黑的天空下，两幅不再年轻的身体，火焰却人在跳动着，亦如既往。
我在老去，纵使不愿承认，不再灵活的身体，日渐后退的发际线也残忍又忠诚地传达着这个讯息，青春又时常在身侧穿堂而过，再乐观的人，心里也会生出生哀意吧？
但是，总要留下些什么，总要传递些什么，哪怕有一天自己不在人世了，也要留下能够代表自己存在过的讯息。
“教练！”远处，有人群正在朝这里奔跑，那是现在的海桐，也是过去的自己。
“怎么了，跑这么急？”
“啊哈哈，收拾露台慢了点，以为他们已经走了。”领头的金城瑛海摆脱了在妹妹那里受到的挫折阴影，恢复可靠的队长形象，他伸长了脖子，透过玻璃车窗看见了内部，发现大部分的人都站了起来，情绪慷慨地说着什么。
再说什么呢？听不见声音，金城瑛海也只能自己想象，是在畅聊这几天的经历，还是练习赛的收获？想到这。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正好此时月姬春希也望了过来，冲他摆了摆手。
虽然他旁边的人太激动乱挥舞的胳膊挡住月姬的表情，但想想也知道月姬是在和他打招呼，思及此，他也热情地挥动胳膊给予回应：“再见啦——”
“回去的时候一路顺风——”
“预选赛结束以后就轮到我们去关西找你们啦——绝对要通过啊！”
依依惜别的气氛互相传染，前来送行的海桐队员大喊着，送上着有些别扭的临别祝福，听地一旁的教练都揉了揉眼睛，唉，眼睛里进沙子了。
大概是他们的声音太大，大巴车里面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于是车窗拉开，车内的冷气吹在金城瑛海的脸上，他的嘴巴才张开，就听见了混杂而统一的声音巨浪。
“在春高上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海桐，想要赢过我们，你们还早两万年呢！”
你看，他们也在期待和我们在春高的赛场上再一次的比试。
那瞬间，心意相通的感觉让热血更加澎湃，海桐也不甘示弱地给予回应。
“你也要好好练习啊一年的那个谁，下一次就算再在赛场被针对了也不能哭鼻子啊！”
“谁！谁哭鼻子了！你站出来给我说清楚！那边的二年级是吧？你的发球几个过了网了？你才好好练练吧，别比赛的时候太紧张，直接送一局给我们！”
“嘿，蹬鼻子上脸的，先关心好你们的mb那个谁，打的球轻飘飘的！回去多吃点饭吧！”
“吼，多谢前辈的关心，不过‘轻飘飘’的球对付你们拦网也够用了。”
“你们——”
……嗯，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这届的稻荷崎和海桐的缘分也算是结上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