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之上,那道目光逡巡不去,即使垂下眼眸不与他对视,仍然可以感到那种沉重的、审视的压力,重重地压制下来,犹如乌云堆积。
容艾其实仍旧不明白,但伯星白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他就是这样的,旋锋界的伯宗主就是这样的。自幼将他带在身边,旁人都赞叹说容公子身份贵重,得到伯星白的亲自养育,言传身教,爱若珍宝,但其实——
容艾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偷偷地在心里想,从不解释,自顾自的行事,这叫什么言传身教呢?可是那还是在两百多年前他才有的念头,事到如今,他早已学会不再去想了。
只要接受……只要接受就好。
头顶上那道漆黑的目光消失了,伯星白再度拾起笔来,已经在看下一篇呈报。
然而忽的有一声锐利的爆鸣。
容艾抬起头来,一道金色光芒如利箭簇闪,已然冲至案前,远比声音更为迅疾。这道金芒电闪来势惊人,仿佛一眨眼间,就可从容艾的眼眶中一穿即过,将他的头颅都用这道金光撕裂斩开。
容艾迟缓地眨了一眨眼睛。
那束金光落了下来。落在案前一尺远的地方。
无论怎样的桀骜跋扈,做出怎样的挑衅举止,但最终还都是要乖乖地守在伯星白的底线之前,不能再前进一步。既然不得不遵守这样的规矩,那这番示威一样的举止,也就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如果一定要说有,也只是暴露了自己的外强中干吧。
容艾面上不显,只在心中嗤笑。
旋锋界的凤剑阳从这道光芒中显出身形来,他气势汹汹凌人,一手按剑,用那双一贯高傲的清亮凤眼向案前的两人都扫过来。
伯星白将手中的笔搁下。
“凤长老。”他说,“你太目无尊长了。”
他称凤剑阳为长老而非姓名,已然显露他被公然违逆的不悦。不过,话虽然如此说,但看他的神色,其实也没过多责备的意思。
凤剑阳与他相识很久。纵然彼此都是疏离孤傲的个性,但都一同经历过那段天道反复动荡的混乱时期,彼此之间做过很久相互信任的同伴与战友。说起来伯星白其实比他尚年幼几分,只是凤剑阳性情更为孤僻,伯星白却颇有组织手腕与野心。
所以伯星白很快成为了伯宗主,而事态安定下来之后,凤剑阳投在他的门下,为他做一位执法的长老。
彼此性情算不上投合,但一定是可以信任和托付的人。这倒比日常融洽相处的人,来的更为不易。
也正是因此,凤剑阳如此挑衅威严,践踏规矩,大动干戈地闯入他的宫殿,伯星白也并没有与他计较的意思。
宫殿内的阵法早就被触动,凤剑阳却一路畅行无阻。伯星白的暗中照拂不是谁都能有资格享受的。
凤剑阳明白他的好意,冷嗤了一声。
他站定在桌案前,眼神迅疾锐利地向二人一扫,将桌案上成卷的公文与容艾手中那张墨迹未干的批复都看过,嘴角挑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望星阁主也在看公文啊。”语气倒是平淡,容艾却从里面听出阴阳怪气。
他不用说话,因为伯星白替他说了。
旋锋界的宗主仍旧只是坐在那里,动也未曾动过,只是略抬了下眼,与头顶居高临下那道投注下来的目光对视。
伯星白淡淡地说:“凤长老有什么要事吗?”
凤剑阳唇边的笑纹加深了。
他的眼神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与伯星白对视了一瞬,转过目去,盯紧容艾拿着公文案卷的那只白皙的手,说:“望星阁主之前屡屡催逼,斥责我查办飞云剑派全门覆灭一事颇为不利。所以我现在方才理出些头绪来,就急急赶来报于宗主和望星阁主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