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落下的那一刻,伯星白能够感觉到身边的道侣明显心神一松。
紧张和惶然的余韵分明还残存着,原本一切的情绪都像是挂在空中的蜘蛛丝上,不安地晃荡着,随时都可以坠落下来。但现在绷紧在容艾心脏上的细绳全都被他的一句话消解干净,那颗心颤抖了一下,很快恢复鲜活。
庆幸、快慰、心满意得,这些肆意的情绪在伯星白的纵容偏袒下,如同野草一般立刻滋长起来,和剩余的最后一点还未完全褪去的恐惧惊慌混杂在一起,混乱,但是迷人。
复杂的情绪纠葛着混在一起,绝处逢生又沾沾自喜,近乎爆裂的情感令伯星白感到满意。
但凤剑阳绝不可能对这种结果满意。
在听到这种结论的同一刻,他眼中光芒骤然收缩,身旁烛光被大厅入口处洒进的自然光线映衬的黯然失色,失掉的所有鎏金色泽,此刻仿佛全部投入凤剑阳的眼中。
他的瞳孔现在看起来像是两簇金色的箭矢——收紧,尖锐。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如同已经被死亡标定,随即就要会被金色的火焰焚毁。
他缓缓地说:“死了这样多的人,将旋锋界的名誉和责任都弃之不顾……你仍然确定要当做无事发生吗?”
他的话语很沉,其中隐藏着莫大的威胁。
伯星白扫他一眼,略微偏过头去,对容艾道:“你先回去。”
容艾正要起身,却感到一阵逼人的危险锋芒,直直指入他的心神之中。一道金锐剑意侵入进来,正指着他的心窝,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血溅五步,死在当场。
凤剑阳冷声道:“不,他不能走。”
“我们就一起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
容艾难以忍耐,他厉声道:“凤长老,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是要旋锋界都必须顺从你的心意不成?你以为自己才是宗主吗!”
凤剑阳像是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嘴角轻蔑地一挑,用眼角的余光瞥过他,并不屑于与他争论这种问题。
“我对做宗主没兴趣。”
他重复道:“但我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伯星白仰首看着他,神态仍然波澜不惊。
他冷静地说:“你想听什么?”
凤剑阳微微弯下腰来,与伯星白的冰冷眼眸对视。无论是神态还是气魄都有过分的威慑,凤剑阳仔细打量伯星白的脸,试图从他的面容上分析出什么。
只是,很可惜,伯星白始终无动于衷。
明明凤剑阳的举动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冒犯,严重来说,甚至可以被指责为反叛,但旋锋界的伯宗主却好像置身事外一般冷静。面对长老咄咄逼人的质询,态度却好像只是在处理一件普通的公务。
凤剑阳不擅长分析和揣测别人的心理。有些不入流的人,比如容艾,很轻易就能被看穿,所以没有什么多花心思在他们身上的意义;而另一些人,又怎么都看不穿。凤剑阳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猜测人心方面很没有天赋,所以一发现自己力所不能及,便很快放弃。
他要伯星白的想法做什么?他只要一个结果就好。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就算满心气愤或者不情不愿又或者心生怨恨,这都不重要。
凤剑阳没有对事事都执着的耐心。但对于需要耐心的事,他就往往执着的很过分。
伯星白问他要听什么,好啊,他不介意反反复复、一直重复地说下去,说出自己早已说出过的要求。
凤剑阳于是耐心地重复一遍:“望星阁主为了谋夺下宗宝物,与邪道修士勾结,杀人嫁祸再栽赃。宗主到底要怎么处理?”
像是怕伯星白听不懂似的,他甚至耐心地多解说道:“飞云剑派明明托庇在旋锋界羽翼之下,却反被上宗随意屠戮。望星阁主做这些事的时候,又有分毫想过宗门名声,与守护之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