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有力所不及之处,即使是大乘期修士,也不能融通天下所有的知识与故事。想不明白的事,便暂且不需去想。
居清绮又道:“那为何我问真人为何不知老师名讳,真人便知我对此事属实一无所知呢?”
伯星白道:“很简单。因为我当年问起道人如何称呼,他便对我说——”
“你学的是封星江的剑。”
他终究还是无可避及的谈到过去,纵然面上不显,心中却能明确地感知到自己情感泛起波澜。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再控制它。
这阵情感的波纹在他的心中出现、扩散、消灭,而伯星白外间神色未改,内中则如有另一个冷静的自己,对心中发生的一切一时动荡波纹,冷眼旁观。
并不制造念头,也不排除念头,看着念头来来去去,只当作它是一件自生而自灭的东西。观察而内省,这样修炼下去,便可以一念通达,最终获得对身体与神意完全的掌控。
伯星白修行的是这样的剑。
这世间不了解自己的人很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则更多。很多修真界里的修士,说着超凡脱俗,修习大道,但内里仍然难去凡蜕,行事凭借的是一时的意气或冲动,由混沌不明的情绪与瞬息数变的混乱思绪所掌控。
修道即修心,伯星白要修的,是通明之境的剑心。
他一向都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以及这些念头生成的理由,做出每个决定时的原因。
他早就已经可以十分明白冷静地控制心中念头,但也并非每时每刻。
在当下,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这种感情的生发,便只能在一旁静默地观察。
或许有朝一日,他可以将自己的一切都清楚分明地加以掌控,如果有那么一天,或许他便会成为另一位大乘期的修士。
他的回答十分简短,甚至有些答非所问的嫌疑,但居清绮听了他的回答,顿时恍然,以白玉尘柄轻轻敲击自己手掌,道:“原来如此。”
庄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庄玦,他传授了伯星白剑法,对他说这是封星江的剑。
伯星白由是将封星江误认做是庄玦的名字,但今晚寒灯夜谈,这重简单的迷障轻而易举就被揭开,数百年来的坚持与误解,只是源于一个在身份上的简单代换。
庄玦将封星江的剑传给了伯星白。伯星白既然学着封星江的剑,自然就是封星江的弟子传人。他要称一声老师,也只能对着封星江。
庄玦不是他的老师。因为老师——这是一个非常郑重的称呼,与师承道统,一脉相关。
他的师承与当年的庄玦毫不相干,庄玦也没有要把真名透露给他的意思。他指点了伯星白,但这就好似一种好心人的馈赠与指引……伯星白并非庄玦的门徒弟子,也不受他的道统教化。
原来如此。
所以,当居清绮问及此事,说为何连老师名讳也能一概不知,就已经说明他对这段过往的故事,一无所知。
他若知晓,便不会在明白那人身份是谁的情况下,仍然指认他为伯星白的剑道师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就和伯星白数百年来的误解一般,居清绮的误解,也是如此简单。一叶障目而已,但发现这片随手被抛掷下的树叶,却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与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