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交由我定的话,答案会令你们都失望。”
庄玦这样说,不再看他们师兄弟二人,将目光投往更远的天外。身侧,血腥的风再次缠绕而来,却又畏葸不前。原本如同血色纱幔般要将所有人缠绕包裹其中的风,此时却只圈成环形,将他们圈在其中,不安地团团环绕。
污秽之地好像从不会因为人而发生变化,转瞬之间,血色吞没了四条人命。但变化又确实已然发生。
封星江与庄玦所在之地,就连危险却无有神智的血风,都不敢靠的太近。
庄玦说:“这才是修行的真谛。修士若不修到有移山倒海,改换天地的境界,又与凡人有什么区别?不过多一些力气,又比常人多一些无聊的把戏罢了。”
他说到这里,微一停顿,目光锋利如剑,扫过眼前人的面庞。那一瞬间居清绮错觉他眼中光芒冰冷,自己几乎要被他这样的眼光刺伤。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庄玦很快垂下眼帘,淡淡向封星江道:“我剑名为诸绝。”
我有一剑凡间铁,断绝诸事斩尘缘。这是当初他向居清绮介绍自己的剑时,所说的那句话。
这句介绍的言辞,不需要向封星江说。
封星江果然抚掌赞叹:“好名字。凡所斩者皆可绝,既然承担的起这样的名字,这柄剑确实已经不需要再去向任何人证明它的锋芒。”
“是。”庄玦道,“而你却正欲向天下妖魔,一试你宝剑的锋光。你虽将我引为知己,但你我道路,起初就已是殊异。我对妖魔并无特别的仇怨,这天下比妖更可厌的人,想来如脚下之沙,数不胜数。”
“你要我为你决断。既然决断便有因缘牵系,需要承负和了结,所以,你的愿望,将由我也分担。”庄玦平静地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只是你的愿望,不是我的。”
封星江淡然一笑,虽被直白而不留情面地拒绝,他的面色仍旧平静自然,丝毫未显出沮丧之色。
“我在查阅卷宗的时候,起初总为一事困扰。”封星江忽然自顾自说起另一件事来,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在说的话,一定与此刻息息相关,“当时我无法理解,以庄真人显露的能为,明明是超脱非凡的人物,却为何仍汲汲营营,极力为自己明证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为此总要在现场取走什么,以为证物,以至于死去之人肢体残缺,令与之亲近之人,都很难释怀。”
“难道要我说庄兄实在是一名嫉恶如仇的良善之人?”封星江摇头笑了,否定道,“当然不是,不然庄兄要因为这个答案笑我了。”
“其实我是。”庄玦微微偏过头去,看着他道,“我杀人就是因为觉得他们都很讨厌。”
“看来我能站在这里闲谈如此之久,大概庄真人是不觉得我讨厌的。”封星江非常自如地说完这句赞扬自己的话,笑了,又道,“好吧,嫉己身之恶就也算是嫉恶吧。但我想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更深的原因驱使,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哦?”庄玦不动声色道,“愿闻其详。”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封星江转向庄玦,道,“庄道友和我一样,身居这等天地之中,心中都满含愤懑。庄兄杀人我杀妖,都只是郁郁不平,泄愤疏情的举动罢了。”
“你对妖魔横行,与人并驾的世道心怀不满,这一点我已经知道。”庄玦道,“我的不满又从何而来?”
封星江叹了一声。
“我本来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封星江说,“一切都是感知,因为你我情同,彼此之间即使未曾见面,但其气相应,我自然知晓庄真人与我相似,有鸣不平之郁愤心声。”
“这等模糊不清的猜测之话就不必说了。”庄玦兴致缺缺道,“你当知,这点空泛之言说服不了我。”
“不,我已经大致猜到了。”
封星江说:“是庄真人自己向我说的,不是吗?天地之广只对凡人,对修道人来说仍为逼仄。若不能移山倒海,破空飞去,修道人又与常人何异?想玉崖之上,彤崖道君修道一千八百余载,仍不得出路,闭关清修苦思不已,宗门事务也置之不理,以为这样便能了断尘缘,可究竟又能如何?仍旧苦思而已!”
他说到这里,情绪逐渐激烈,朗声向庄玦道:“呆在这等天地之中,如同人孵于卵壳之内,至今未见真正天日——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如何不令人愤郁!天地不得其法而出,封闭日久,众人反倒将此引为常态,更与妖魔共舞,对于妖性残虐视而不见反倒处处宽忍,以为这便是清浊平衡,荒谬!”
说到这里,忽而言辞骤缓,面向庄玦,道:“修真界中歌舞升平,上不窥天,旁不窥险,只知道娱乐至性,要金杯羽盏美人歌舞,不求修道法门只求丹药堆砌。想来庄真人剑法高明,生死置于剑锋之上,犹然求之不得,但却不能忍受被人怜为掌上珠玉珊瑚,欣赏你的美色,而将所有一切其他全部弃置。”
“我确实不认为他们算得上是修道人。”庄玦冷道,“只可惜诸多修士名声高悬,我本以为定有惊绝实力,却仍挡不过我之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