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星江沉默瞬息,道:“倒要感谢你这一点。不然若只是一概滥杀,居师弟如何活得过你的剑下?”
庄玦看了一眼居清绮,旋即道:“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说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庄玦道,“他是我这一路行来,见到的第一个好人。”
生死关头犹然愿意以身护持阵法枢纽,决然以对,称得上一句慷慨。虽然道行尚浅,但仍为同道中人,因此不可不郑重相对。
庄玦由此收起他的剑。
更何况后来才知,他甚至都不是燕系一脉的人。为他人和天下而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不立时逃走而宁愿与庄玦的剑锋正面相对,他的坚持在庄玦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中,简直傻得可怜。
他向居清绮道:“有一件事你并不知情,我本来也无意告知与你,但现在想来,说也无妨。我去伐倒青蝗神木,自然有怜悯众生无辜,不应因修真界中纷争,使凡人受此无妄之灾的意思。神魔封印是我破开,这等天道承负,也应在我的身上,我自愿去为他们做些什么。没有你我也会去这么做,因为我也还剩有一点微薄的良心。”
“但也确实有看你临死之前还那么坚持,生出的一点不忍之心。”庄玦坦然说道。
没有你我也仍会这样做,但考量之中,确实有你的存在。
这一点因为对结局毫无影响,所以不说也罢。
庄玦并不希望因此得到更多的感激与倾慕什么的,他得到的够多了,来自居清绮的一份,也没有什么特别。但此时此刻,面对封星江所揭露的故事,他由此觉得很有必要告诉他们二人此事,用来做一个佐证。
庄玦向居清绮的方向,微微一偏头,并不看他,道:“在我眼里,他也确实是一名修道人。”
被他认可为修道之人,才算得上是同路者。
“那我呢?”封星江笑问。
“从你方才说的那一大通话来说,你也确实是。”庄玦道,“我尊敬你们,所以才会站在这里,与你们相谈这样久。”
“我求飞升之路,却不得其法,终日心怀郁愤。又看天下众修虽自名为修士,日日行的却仍是凡人事,没有半分真正超脱意象,更是很不顺眼。他们贪慕美色,那就死于美色——如此求仁得仁,怎么还死的那么不甘愿。”
庄玦说到这里,微微冷笑,道:“死前居然还敢反抗我。可见他们不仅活不明白,死也死得不明白。”
“不仅要反抗你,亲友家人还要将求告与报复的诉求,送到我的案上呢。”封星江神色仍然怡然,好似面对的不是一个已然毫无顾忌地正展露自己凶性的人,而还是那个安静地站在一边的围观者一样。
事实上,他开始感觉到振奋。
庄玦终于开始向他谈论自身,这是一重再好也没有了的标志,意味着庄玦已经认可他的大部分话,并将他视作可以彼此相对谈论的人。
不发一语,收剑而去;又或者冷眼旁观,毫不干涉——这才是庄玦一直以来的态度。即使面对封星江递过来的选择,他也高傲的一言拒绝,并不伸手去接。
因为庄玦看不起他们。就是这样,没什么别的解释。
现在终于与他对答,展露本心,这是认可,说明庄玦终于愿意将他视为可以平等待之,谈论未来道路的人——他需要庄玦,这绝世仅有的剑客一定会为自己带来无上的帮助。而在这所有一切未来的最起点,他需要说服庄玦。
现在,他才算终于来到这条路的最开端。
在此之前,他甚至连说服对方的机会都没有。庄玦只是拒绝,并将他斥为浅薄、空泛。他不提供任何可供交流的多余渠道,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全都是封星江自我单方面的坚持。
但他成功走到了现在,使自己成为与之对等的人。
封星江做什么都会做的很好。正如居清绮对他曾说过的,他觉得师兄什么都做得到。